长安城。
秦岭以北的辽阔疆域,都处于冰雪覆盖之下。
年关将至,冬至佳节,人们能比平日多些玩乐的时刻,可纵使能让繁华的灯火持续地时间更长些,也是要宵禁的。
虽然不见行人与灯火,但这仍是一座人类历史上前所未见的恢弘城市群落。
朗月当空,照亮了灰暗的城池与满地的冰雪,每一条巷道,每一个街坊都划分的四四方方,如同巨大的棋盘。
朱雀大道笔直宽广,足以容纳八架马车共同在其上驰骋,可绝没有人敢在这条直通皇城的通衢大道上纵马奔腾。
它如同楚河汉界,威严如剑,将城池一刀剖开,划分为东西两边,高大的槐树立在道旁,所有的叶子早已被寒风催落,白色的冰花穿行在粗大的枝干间,如同春日里的槐花雪。
城墙高耸,城门坚固,上百座街坊整齐有序,入目的一切都整秩,浩大,这便是以天地做棋局的雄伟气势。
万籁俱寂,连夜行的猫都寻了一处温暖的角落酣眠,又有谁还在醒着呢?
在人类还未征服天空的时代,不知道有谁能尝试从千米高空俯瞰这座宏伟的长安城?可就是现在,天空之上,正有一双灵动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以俯视的视角,无声地窥视着整座沉睡中的城市。
那双眼睛仔细地搜寻着一切,长安城正毫无遮挡,全无保留地呈现在眼前。
那些半开的窗后,有取下沉重的假发髻,卸下浓妆的少女,正对着月色面容惆怅,不知在思慕哪位郎君;有丰腴的妇人,熟睡之中也不忘帮身边的小娃掖一掖被角;胡商云集的西市,有好些蹲跪在沙地上的双峰骆驼,在这些奇特的生灵旁,堆积着来自各国的货品;
在朴素的民居与奢华的宅院之间,还有一座由黑砖搭建的官邸,低调而不失底蕴,如同黑曜石般耸立在街坊之中,唯有这里,还有一盏灯火在某扇窗户后面固执地燃烧。
这道犀利的目光逐渐下降,再下降,终于降落在了这座黑色的府邸之中的那株光秃秃的紫薇树上。
可这道目光还没来得及扫视眼前宽阔的庭院,一双大手,铺天盖地而来,遮挡住了这道窥探的视线。
“这么肥的鸟?大冬天从南往北飞?”一位紫袍玉带的男子,手握肥鸟,身形修长,在夜色中看不清他面容。
一切窥视者,都很难留神到来自背后的窥视。
他很早就注意到这只在夜空盘旋的飞鸟了,展翅如鹰隼,握在手里却肥嘟嘟的。
他将它紧紧地箍在双掌之间,将手指探到它毛茸茸的肚腹之下,不断摸索,却不下蛮力,动作十分轻柔。
很快地,他就探到一个不寻常的鼓包,他加大了几分力度,可能将鸟弄得有些疼了,这个肥嘟嘟的小家伙不满地咕咕了几声。
“别叫!别叫!”男子仿佛在和它打着商量。
他果断地用力,终于拽下了那个藏在羽毛之间的,微小的布袋子。布袋竟然是用胶死死粘在鸟腹之下的。他的力量控制得恰到好处,只扯掉了少量的绒毛,不会很疼。
他将布袋子扯开,一阵淡淡的花香从其中散出,他再用力一抖,一个小纸条落在手心。
“暮秋啊,多少年了,你这字仍没有长进。”男子借着月色,费劲地看了看纸条上蚂蚁大小的字,撇了撇嘴,叹了口气,决定回屋里再细看。
那只小鸟还待在他的手里,竟没有要飞走的意思,是在等待着他的回信?
他犹豫地看着这圆滚滚的鸟,这才发现它长得很可爱,脖子上有一圈白色的斑点,羽尾也是黑白相间的,飞起来的时候像一把扇子。
他冷冷开口,“不知道斑鸠怎么烧比较好吃?”
冷漠的眼神中透出一股期待,如同正看着一桌夜宵。
鸟儿闻言,立刻激烈地抖动翅膀,挣脱了他的束缚,直直地往天空飞去,却因身材太过圆润,在寒冷的空气里往下坠了好几次。它连忙再度振翅,经过几次三番的努力之后,才顺利地遁入夜空。
“你将它们养的太肥了!”男子看着那个狼狈笨拙的身影,摇了摇头,“我可不习惯用小肥鸟送信。”
一片寂静,不知他在对谁说话。
他转身走开,腰间金色的袋子随着步伐起落,像一尾金色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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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一刻,整个房内不见南八的身影,许远和张巡两个人面对面静坐着,中间隔着一个炭盆,热气烘烤着他们的脸庞,二人就像熬鹰一般,一动不动地互相注视着。
双眼无神,凹陷的眼眶下是一片乌青,尽显疲惫,这一切都归结于昨夜那一场一直持续到寅时的长谈。
距离冬至还有一日。
许远告诉了他们之前发生的所有,不论是长安城内的官场勾结,后宫之中的你死我活,还有幽州城发生的血案,毫不保留,事无巨细地全都倾吐了出来。
说完之后,虽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