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小辛的挚友阿溪,竟然是左金吾卫王海宾大将军的麾下部将。”许远听了张巡的叙述之后,禁不住感慨道。
曾经他们只知小辛曾有一位挚友死在了与吐蕃作战的乱军之中,在好友殒命之后,小辛一直对好友的母亲关怀有加,多番照顾,是个很有情义的儿郎,他们却不知道更多的内情。
张巡将方才所发生的事,在马背上做了一番细致的叙述,许远闻之,心里五味杂陈。
“真是冤枉。”许远叹了一口气。
“要我说,被敌军围攻而死的哪一位战士不冤枉?王将军为先锋,其余诸军皆应当及时策应,我朝军队分明可以救援,何至于害得王将军他们深陷敌军,死战力竭而亡。”张巡冷哼道,“说得好听些,便是弃一子以活全局,说得不好听些,便是因其余诸将妒其功绩,蓄意害之。”
许远愀然道:“王将军铁骨铮铮,虽看似殒于敌军战阵,实则毁于自己人的内斗阴谋。”
张巡不置可否,二人的面色都仿佛笼罩了一层寒霜。
二人纵马在夜色里飞奔,整个坐落在天目山脚下的城镇都还在夜色中沉睡,举目四顾,无见灯火,唯有哒哒的马蹄声清脆。
原本张巡和许远从县衙大门外离开之后,就二马并行,隔着马匹之间的空隙不断交谈着。他们都急切地想与对方分享自己在此次行动中做了哪些精妙的部署,提前预判了对方什么反应,又有哪一处在平日里常常交流的灵感在“实战”中得到了应用。原本热闹的讨论,在谈到由小辛引出的那一段五年前的战场往事时,气氛变得冷清。
张巡、许远、南八,不论是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最恨的便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
不惧外敌,最恨内贼。
普天之下,为何总有人费尽心思地去钻营讨巧,为了一己私利,便不惜踩着他人的脊梁往上爬。
午夜梦回,良心如何安宁?
若世风皆如此,天下又何得太平长久?
二人虽不再说话,可辔头的方向却默契地保持着一致。张巡并没有如他所说的回家休息,他们的目的地也不是许府。圆圆的马蹄印仿佛缺了一角的落叶,在泥地上指示出一道直往东去的轨迹。
这道轨迹在七里泷渡口处转弯北上,二人沿着滔滔的钱塘江水一路往北驰骋。长而柔软的马鬃顺风舒展,轻抚着二人胸前的衣襟,江面上水雾空濛,芦苇丛中不时有几声大雁的鸣叫,褐色的羽翼舒展开来,顺着向上的气流一飞冲天,再俯冲下来,沿着水流湍急的江面掠过。
天空朝霞浸染,红日暂隐。
许远和张巡同时侧头,朝空中的大雁投去了默契的一瞥。
朝霞如荼,清风如许。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君,衣袂翻飞,策马奔腾,三只褐色的大鸟沿着江水,护航一般相伴左右。见此景象,他们同时想到了林婆婆、罗四爷、以及空妙郎君。
林婆婆脾气刚直,自强坚韧,与这一对阔别多年的跳脱的父子,在往后的日子里又将发生怎样的故事?
人世间千百种不同际遇,因缘聚散,不论命运的笔触如何书写,他们相信,属于这一家人的故事,一定会填满欢乐,不再有遗憾苦痛。
天涯归鸿因若此,阖家相守不分离。
在浩然江风的吹拂之下,二人方才的郁闷已被涤荡干净,念及好不容易团圆的林婆婆一家,许远只觉胸中浩荡,不复一丝纠结烦扰。
他语调欢快地对张巡说道:“不知道我那个不靠谱的师父现在跑到哪里了?”
“他应该与我前后脚离开县衙,我告诉了他林婆婆与罗四爷现在何处,他必然不会走丢。”张巡深吸了一口清甜的空气,眉目舒展,笑道,“只是不知我们走马,他用轻功,究竟谁会更快到达。”
是了,张巡与许远的目的地正是那一处隐蔽如隔世的石蓝花山谷,林婆婆一家将要远行,他们承蒙林婆婆的诸多照顾,必然要去相送。
许远回头朝浓绿欲滴的密林望了一眼,希望能从如织的绿锦中发现某一个熟悉的纵跳不止的身影,可茫茫绿野,始终无所寻获。
“他应该会比我们更快。”许远四顾良久,终于告诉了张巡自己的结论。
“为何?”张巡瞧他一脸笃定的样子,疑惑发问。
“你瞧瞧这条小道,可有何发现?”
张巡立即扫视着眼前的这一条羊肠小道。
这一条荒草丛生,荆棘密布的江边小陌就是由他们三人在玩耍中无意发现的,是一条可以通往山谷的秘径,而绕过山谷之后,就绕出了新城的地界。
“两道车辙,以及拉车的辕马留下的马蹄印。”张巡答道。
“不止如此,”许远兴奋地指了指车辙旁的一处绿茵,“你再瞧那儿是什么?”
一排几不可查的马蹄印子隐藏在野草丛中,沿着小道上留下的车辙轨迹一路向前,纵马之人显然极其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