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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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一个湿漉漉的人形破水而出。
半柱香之前那个风姿卓绝、如仙似幻的少年郎已经被泡成了一只落汤鸡。风间颜撑在水塘岸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虽说可以通过中空的荷花茎干换气,可在水中待了那么长时间,他还是感觉呼吸逐渐困难。
那张洁白的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水珠,圆润的水中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向光洁的脖颈。
风间颜全身都湿透了,月牙白的丝绸长衫紧贴在身体上,再华贵的衣裳一旦落了水,便再也显不出古朴尊贵的气韵,却勾勒出风间颜身上隐约的肌肉线条。他的发冠散掉了,一头不输女子的墨发湿哒哒地贴在他单薄的背脊上,好不狼狈。
风间颜的心中充满着庆幸。他知道,那些想要取他性命的贼人已经走远,那一道在他背后穷追不舍的杀机终于暂时解除了。
“多谢……多谢姑娘……”
他的唐话还是不甚标准,听起来就像是在说“多些菇凉”,风间颜揉了揉眼角的水痕,眨了眨微蓝色的双眸,翻身爬上岸来。
几声轻笑传来——
那声音好似银铃,悠扬地轻扣着他的耳膜。
“菇凉……笑什么?”他抬眼,不解道。
就在这时,他才发现,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未免太近了些。
她如画的眉眼,素净如雪的肌肤,左眼之下那颗细小的泪痣,鬓边弯曲的长发,甚至……那张如同凋零的晚樱,血色极淡的花瓣般的双唇。
风间颜尽收眼底。
蝉鸣声像一张大网,从头顶的老树浓荫间洒下,却掩盖不了两副年轻的胸膛中加速的心跳声。青蕖细微的呼吸甚至已经喷在了他的脖颈上,风间颜的脸登时有些发热,两团酡红不自觉地攀上脸颊。他全身湿透,哪里还有半分身为遣唐使的礼仪气度,听到两声轻笑,便以为这位姑娘是在嘲笑他此时的狼狈模样。
“真是……失礼了……”他抱歉道。
“我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这样一双眼睛。”青蕖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她摇了摇头,又道:“不过……你不是他。”
他?他是谁?风间颜心思一动,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风间颜双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他忍着脚腕的疼痛,顾不上擦拭身上的水,拱手道:“在下名叫风间颜,来自东瀛,方才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日必将报答。”
他开门见山,自报家门。心中暗自思忖着自己刚才的这番话究竟有没有说标准。渐渐的,衣衫上的水滴滴答答,很快就在他的脚下汇聚出一滩水渍。
“我叫青蕖,你可以叫我小青。”青蕖伸出手,将指尖轻点在水面上,指尖蘸水,就地写画,“青色的青,红蕖的蕖。”
几行水痕在砖石上交错,留下两个娟秀的汉字。
夏日炎热,水痕须臾之间便消弭殆尽,可那两个字却不可思议地深深地烙在了风间颜的心中。
“红蕖便是荷花的意思,我曾有个小妹,便唤作荷妹,也是一个意思。”
“我听闻,大唐的姑娘都是不能读书认字的。”风间颜想到了方才青蕖口中吟诵的那段诗文,好奇道,“你不仅识字,还会作诗?”
瘦影自临春水照……他忽然想起那个尼姑说的话,说这个姑娘喜欢和自己的影子说话。风间颜忽然感到很难过,到底是怎样寂寞无望的岁月,才会让这样一个聪慧独特的女子只能对着水中的倒影说话。
荒废院落,重门深锁,临水自照,孤影自怜……他到底闯入了一个什么样的所在?
“在大唐,也是有识字的姑娘的。我在此处待得久了,每日无事,便随口吟几句诗,打发时光。”青蕖淡淡一笑,“我听我娘亲说过,东瀛是一座漂浮在海上的仙岛,仙岛上住着的都是神仙。”
“只是一座海岛罢了。”风间颜说道。
夕阳的余晖照在青蕖的身上,她的脸庞上流淌着缅怀的光影,“我的家乡在舟山岛,那里也是一座海岛呢。”她笑了笑,“不论从什么方向望出去,看见的都是海,也只有海。小时候,我总拉着小妹去海边,看海浪一阵阵袭来,又一阵阵退去,我总幻想着会不会有朝一日,海浪会大到将脚下的小岛给吞没了。”
她的眼神清澈如水,不见丝毫的防备畏惧,仿佛看见了阔别多年的友人一般侃侃而谈,她开心地笑着,可那笑容却虚弱异常。
“你病了?”风间颜没有忘记山贼来临时,青蕖那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的心无端地揪了起来,他看向了那扇紧闭的大门,犹豫着开口:“你是……被关在这里的么?”
虽然是个问句,但答案几乎是不言自明的。
方才他为了躲避山贼藏匿于水塘中,岸上的对话虽然不能听得十分真切,但也能听出个大概。
这座人迹罕至的小院,前门有人看守,背靠悬崖,的确是个囚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