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不能将今生的奢华日子带去来世。
可这孤坟,小的只能装进一副骸骨,没有牌位,没有香火,没有纸牛纸马的供奉,没有亲人仆从的祭拜,甚至连一个清晰的名字都没有留下。
人活一世,潦草收场。
坟墓的主人的身份再也无从得知,唯有一点毫无疑问,这里埋葬着的,是可怜之人。
孤魂野鬼,枯朽成灰。
他们抬头看去,无数淡蓝色的花朵挂在苍翠的枝叶间摇颤,如同一支凄凉而永恒的舞。然而,许多花朵已经逐渐皱缩,结出一个个绿色小灯笼,那灯笼里面藏着花的种子,待花的生命走到终结,褐色的种子会落入土地。
对花草而言,死亡并不可怕,它们终会在日月光辉,风霜雨雪中再度破土而出,在微寒的春风中舒展开鲜嫩的叶片。
可人呢?
人没有石蓝花那样孕育种子的灯笼,孤坟里埋葬着的只是无名的白骨。
思及此,四位少年一齐陷入了沉默,悲伤感怀。
孤山的山麓之间忽然回荡起钟声,那是来龙寺的僧侣正在敲钟。
洪亮的钟声在群山之间环绕,也唤回了他们的思绪。
“在离开之前,让我们祭奠一下逝者吧!”许远揉了揉眼角,对他们说道。
“好!”
四个少年费尽力气,终于在漫山遍野里找来几枚野果,他们将果子摆在坟前,对着木牌上缭乱的刻痕,郑重地拜了拜。
“真是个倒霉蛋,这辈子就混成这样?”南八双手合十,“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
朝颜的左手再度放在胸前,喃喃自语,说的是东瀛语,其他人都听不懂。
“什么人会草草葬在这里呢?”
张巡略一思索,说道,“不论你是被贬出京的官员,赶考路上跌落山崖的仕子,漂泊四方的商贾,还是南八说的僧侣尼姑……今生已矣,唯求来生。愿你平安喜乐,不负来世。”
“说的好,”许远对张巡笑了笑,然后那双狭长的眼眸转向了坟墓,“这位前辈,愿你平安喜乐,不负来世。”
祭拜之后,四人一齐转身,踏着钟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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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花送给荷妹,她肯定欢喜!”南八摇晃着手里的四支还带着水珠的荷花,对着身后的三人得意笑道,“这些花,荷妹看了高兴,说不定少收我半碗冰酥酪钱呢!”
黄昏时分,四人终于来到东麓书院附近,距离荷妹的小摊越来越近。在孤山脚下,有一处长满荷花的水塘,南八便是在那里为荷妹摘了这几朵白里透红的荷花。
“你这荷花有什么用?”张巡打趣南八,说道,“荷妹看见远兄才最开心了!每次他去买冰酥酪,碗里头的牛乳都是最多的,味道也最甘甜。”
“哪有此事……”许远的脸登时红了,“大家的不都是一样的么?”
“那可不是一样的,前些日,你给我和巡哥送过烤鸡和冰酪,那冰酪里的牛乳和碎冰就是比往常多!”南八凑上来,嬉皮笑脸道,“要我说,荷妹虽不会说话,却也是个机灵的,晓得谁对她好,你们时常教她读书认字,她自然更关照你们些,她店里那几个从杭州府过来的公子哥,碗里的东西就是没有你们的多。”
“什么是冰酥酪?”朝颜轻声问道。
“冰酥酪是我们这里常吃的小食,用新鲜牛乳和碎冰制成,还能按照每个人不同的口味,在里头加些不同的水果或是鲜花酱,滋味甘甜凉爽,还能消暑降温,”张巡笑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炎炎夏日,要是能吃上一口冰酥酪,整个人都会舒畅不少!”
说起荷妹,说起那一方老榆树下的冰酪店,想着冰凉的果子,香甜的花酱,本就长途赶路,口干舌燥的一行人,不由得更加快了脚步。
远远的,他们已经能看见高大的榆树那宽阔的树干,浓绿茂盛的树冠了,张巡想起了那个粉面桃腮,眉眼弯弯的爱笑姑娘,嘴角不由得向上弯起。
可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叫喊刺破了宁静。
“呜呜呜!”
叫喊声不断,含混不清,凄惨异常。与之相随的还有锅碗瓢盆哐当坠地的声音。
“不好!那是荷妹的声音!”张巡反应了过来,惊讶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快走!”许远拉着朝颜,一同加快了步伐。
“帮我拿着!”南八将荷花塞进朝颜的手里,一个翻身,直接越过篱笆,飞入院中。
“你们干什么呢!给我住手!”
原本干净整洁的小院混乱不堪,竹桌竹凳,杯盘碗盏,遮阴的凉棚,全部被人破坏,洁白的牛乳撒了满院,在泥地里变成混沌肮脏的模样。
更过分的是,几个衣着体面的富家公子,将瘦弱的荷妹团团围住,有的将她的手反绑在身后,有的踩住她的小腿,逼迫她跪在满地的污浊之中,还有的手脚不干净,趁机在荷妹纤瘦的身上又摸又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