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极了。
初春的河水表面仍结着一层薄薄的冰,河水冰凉刺骨。云芍掉下来时正好砸在一片稍厚的冰上。从高处落在硬物上的冲击让她的五脏六腑顺间移了位。
云芍顿时感到喉咙一阵腥甜,“哇”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
冰面被她砸破了,那一小块冰面分裂成了无数的碎冰。
碎冰浮在水面上,月光照着它们,又被反射了回去,看起来比这河水还要凉上几分。
像浮着一片开了刃的,各式各样的刀。
一块尖锐的冰直直扎进了云芍的大腿,她的胳膊和腰间也被锋利的碎冰割破了。
鲜红的血在河水中弥散,将云芍的周围染成了红色,不过很快就被湍急的水流冲散。
极低的温度降低了疼痛感,云芍并没有觉得特别痛,但她能明显感到自己生命的流逝。
“出了这么多血,多半是扎破股动脉了吧”云芍心想。
她立即识到自己泡在这冰水中只会死得更快,必须马上上岸。可极低的温度降低痛感时也麻痹了行动,再加上之前为了逃脱伥鬼的追击和失血过多,云芍现在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即使云芍会游泳,但在这汹涌的河水和极度糟糕的身体状态下,她连摆动手臂滑水都做不到。
一口水措不及防的呛进了云芍的鼻腔。
冰凉的酸胀感让云芍方寸大乱,身体在此时爆发出了意想不到的潜能。
云芍胡乱抓着,竟意外抓住了一片大浮冰。
她死死盯着那块浮冰,平时总是习惯微微迷起的杏仁眼此刻睁得大大的,瞳仁里闪着烫人的光,像要把眼中映出的浮冰融化。
那是对生的渴望。
云芍又用尽力气扑腾了儿下,终于挨上了浮冰的边缘。没等她松一口气,她就看到刚刚还完好的冰从中间散出纹路。开始是极细微的,越向外蔓延纹路越大,越向外蔓延速度越快。
终于在纹路抵达边缘时,浮冰“咔”地一声碎了。
碎成了满河的波光,碎成了和扎进云芍大腿的碎冰相同的形状。
云芍无端的想到了何莞绫失手打碎的镜子。
云芍不喜铜镜,用她的话来讲,铜镜照人总是有些模糊,带着柔和的,黄晕晕的光,是无法特别清晰的照出人最本来的相貌的。
这个时代想做云芍想要的那种镜子,背面只得镀银,而银又价高,云芍不肯让陆瑾玄替自己出钱,打镜子的钱都是云芍自己一点点赚得。
于是云芍替人提字看画,替人抄书作文,甚至去给学堂的公子当书童,每日极辛苦的工作,攒了好久的钱才去找能工巧匠做了这么一面镜子。
因为稀少与价高,以及清晰的效果,云芍一直很宝贝自己的镜子,轻易不假于他人手。
可当何莞绫向她撒娇卖俏想要借镜子把玩时,她虽犹豫了好久,最后也同意了,
她以为何莞绫会好生珍惜自己的镜子。
云芍再次看到镜子时,是何莞绫一脸委屈的讨饶,晶亮的眼睛里汪着水,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眼泪。
何莞绫说自己在把玩镜子时一个不小心,让镜子掉在地上跌碎了。她越说越难过,眼中汪着的水终于落了下来,砸在了破碎的镜子上。
云芍抬头看向她,透过朦胧的泪眼,云芍看见了另一种东西:那是一丝极不明显的讥讽与轻蔑,既使转瞬即逝,但云芍还是捕捉到了。
云芍并没有戳破她,只是平静的说了句:“那你按原价的一半折给我吧,剩下的我自己添了,等有机会再打一个。”
何莞绫听罢又缠了上来,向云芍撒着娇。
“芍药姐,芍药姐姐,芍药最好了,我相信芍药不会这么小气的。”何莞绫拉着芍药的手,边哼哼唧唧边摇着。
话语中充斥着“我都道歉了你就别追究我了”的意味。
云芍一向不知怎么同何莞绫相处,她对这种娇柔活泼的女生一点办法也没有,何莞绫的声音像饴糖一样,将她的喉间与肢体粘住了,不知说什么,也不知怎么动。
最后何莞绫只给了她五吊铜钱,还嘟着嘴娇声道这个月没有银子添好看的衣服了。
可她的荷包明明是鼓鼓的。
云芍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接过了铜钱。
恍恍忽忽间,云芍又觉得这冰凉的水像那天陆瑾玄的眼神。
在云芍接过钱时,余光撇到陆瑾玄看着她们俩,眼神清亮又凉薄。
他大概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吧,何莞绫都道歉了自己还是要了赔偿。
云芍苦笑了一下,嘴角扯起一个不自然的弧度。
可这就是她的行事准则,以德报德以怨报怨,损坏了东西要赔偿,接受人恩惠要报答,一切都要付出实际行动。
任何人都不能改变她的行事准则,即便是喜欢的人也不行。
云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