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手指,只随意向地上的其木宗一指。
其木宗觉着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量蓦然压在了他的身上,如一座巨山一般,令他浑身上下的经脉骨骼几乎被压得粉碎。
好在那十足的压迫气息并未持续多久。当神庙撤去力气的一刹那,其木宗绵软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瘫倒在地上。
他痉挛两下,呕出一大口血,却不忘及时用手接住,蹭到自己的衣衫上,生怕染脏了神庙的大殿,又惹得那老者不快。
“立刻回你的介山去,”神庙满意地挥挥手,看其木宗的眼神像看一只蚂蚁,“若那两个女子到了介山,你再应对也不迟。”
“是,神主。”
其木宗强忍内腑的疼痛,向神庙磕了个头,蹒跚着走向殿外。
外头尚刮着风雪。其木宗虽裹着极厚的斗篷,却依然冷得牙齿打战。
他的眼前一阵发黑,意识有些模糊。他知道自己刚刚被废了一等修为,身体正虚弱,此时应马上赶回介山养伤才好。
通过他日常与神庙交流的通道,其木宗很快回到了介山。
终于到达自己的家中,其木宗的心神却不敢有松懈。
神庙在看着他。
祂时时刻刻都看着他。
看着他……
其木宗挣扎着扶住墙壁站好,以免自己失控地向前栽去。他一路依靠着那墙壁给他的支撑,走到一处木制的柜子前。
柜子里存的都是些草药,是其木宗从山中采来,在受伤、生病时使用的,如今倒勉强能派上些用场。
其木宗甚至没有挑拣,而是粗略地扫了一眼,然后将各种草药一股脑地往嘴里塞。
随后,他又从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一个小瓶子,倒出足足五粒可以护住心脉的药丸吞下。
不难看出,神庙那看似不经意的一指,给他带来了甚为严重的内伤。
确保自己不会因为内出血而死去后,其木宗也没什么体力去干别的,便就地盘腿而坐。
在神庙消气之前,他的行动应该会受到最严密的监视。任何一个稍稍出格的行为,都会被视作忤逆。
其木宗尝试调动了一下真气,可惜马上便又喷出一口血。
他心中微寒,短时间内,纵他还剩下八品的武功,大概也使不出来了。
可,他不过犯了个微不足道的小错啊。
其木宗不禁齿冷。他自二十岁便为神庙卖命,转眼便已廿年有余,神庙却依然如此提防他。
或者说,这些年里,神庙甚至没把他当人看过,而是将他当成了一条呼之即来的狗。
神庙也曾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能成为神庙的座下之犬,是无数普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荣耀。
然后他成为了四位“修补者”的其中一位,还比剩下三个人做得都要好。
其木宗眸色略显黯淡。
一抹灰暗与挫败,在他的心头漫延。
……
京都里倒是一片欢愉气息。庆帝的圣驾终于进了京都,百姓们则自发地跪拜在道路两边,怀着深深的敬仰,叩见、迎接着他们伟大的君主归来。
庆帝回京的当晚,便传召了一直在陈园卧床休养的陈萍萍入宫。
对此,有人嫉妒得红了眼,却不敢说什么。更多人认为,这一对君臣是如此和睦而般配,三十年来竟未生过嫌隙与猜忌,实在是一段少有的佳话。
入夜,轮椅滚过青石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在御书房外。庆帝疲惫地抬眸,苍茫的双眼中终于多了一份熨帖之意。
朕并会不孤独,他安慰着自己。即使这个秋天宫里死了那么多人,朕的身边依旧有值得信任的伙伴。
陈萍萍被宫人推进了御书房。即使是深夜赶来,他的头发仍梳得整齐,微白的鬓发也紧紧贴在额角。庆帝久久凝望他,似乎在试图从这张早不复当初般丰神俊朗的脸庞上,找回一些年轻时的痕迹。
庆帝一抬手,一杯刚沏上的热茶便凌空飞去。
陈萍萍接过热茶,捧在双手间,轻轻道:“谢陛下。”
他的嗓音有些哑,讲话时从喉间发出的也是无甚气力的气音。
庆帝甚为讶异地问道:“身子还未好利落么?”
“臣无碍,”陈萍萍薄唇轻动,“文御医已将毒去得差不多了,只需再调养几日便可。”
庆帝点头叹道:“此次辛苦你,在京都周围兜了这么大的圈子。你只安心在陈园休养着,鉴察院的事交给安之那小子。若陈园离皇宫路远,便叫文御医先住到陈园去。”
陈萍萍自嘲地笑了笑,道:“不过中了点小毒,倒叫陛下忧心了。”
庆帝闭上双眼,缓缓道:“朕身边交心之人,已然不多了,你这条老狗啊……得好好活着。”
他终究在今夜展现出了似人而非神的一面———无奈、疲倦,会为家事发愁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