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当初我是被人暗害才会被俘的,你会相信吗?”赵琮行道。
褚负雪神色微动,他旋了旋指节,肯定道:“其实我一直在怀疑,当初北崇关一役实在是有太多可疑之处。漠北轻易大败了我父亲的虎贲营,占去了雁城一隅,两个副将归京便陈家父罪状,尸骨未寒便夺兵权抄萧家满门。而殿下你,则在战场上失踪,我一直不愿相信你真的死了。”
赵琮行低头笑了一声,灌了口茶,嗓子又干又涩,“我也从未相信你真的死了。”
“虎贲营现在在谁之手?”他问。
“康平侯沈升徽。”褚负雪沉吟片刻,抬起头道。
赵琮行似是了然,他长叹了一口气,面上浮起一些淡淡的笑容。他看着自己的掌心,这么些年为奴的生活,上面满是纵横的划痕还有磨出来的厚厚的茧子,“这些年在乌沙堡待着,本以为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感受,决心忘掉那些过去,可是直到我再次遇到阿昀你,我知道,一切都是无法洗去的。”
“我在乌沙堡遇见了父亲曾经的下属,慕伯伯,他认出了我。”褚负雪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我改名换姓,设下大局来到乌沙堡,除了要找回父亲的尸身,便是再来寻到殿下你,所幸我运气不太差。”
“不知殿下你,愿不愿意让我带你回到中都。”褚负雪在问出这句话时心里就已经想到了赵琮行的答复,中都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个阔别已久的地方,这个地方,曾有他们的回忆,在新生来临之前不能靠近的深渊。
他对于赵琮行是忠诚的。
赵琮行不置可否,对于他来说褚负雪有自己的仇要报。他也一样,褚负雪需要他的协助,他也感恩这世上还有人记得他,或死亡,或屈辱,他们都一样承受过。
“这世间或许已经没有萧昀,但不会没有陵王殿下您。”褚负雪道。
“听闻你在角斗场上受了伤——”赵琮行神色一凛,猛然抽过褚负雪的手,一把扯开了他的衣襟。
望向后者裸露出来的肩颈,他在心中了然一笑,果然。
“为什么?”他道。
褚负雪默然躲过,整理好衣服,“殿下认为我一单枪匹马之人,能做什么?不仰仗生杀营,我什么都做不了。总归他们有他们想要的,我有我想要的,只要维持好平衡,玩过火了也大不了小命一条。”
“你倒是不怕死,你可知他们有多阴狠。”赵琮行道。
褚负雪不置可否,他似乎很累,沉重的压力压在唇角想笑也笑不出来。赵琮行知道他一路以来的不易,甚至比自己流落漠北为奴还要痛苦许多。
任何人,想要加入生杀营,所承受的磨练与痛苦不是可以想象的。
于是他转移话题,正色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面前的人眼睛亮了亮,“我会在乌沙王寿宴之时,安排送殿下您中都。”
赵琮行点了点头,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会告诉她吗?”
褚负雪怔愣了一下,耳畔听到赵琮行补充一句:“阿关。”
你会告诉她吗?你会告诉桑溪玉,你的真实身份,你的真实目的。你会告诉她,你们所经历的一切,甚至你们的初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吗?
得到长久的沉默,赵琮行心下了然,决心不在过问。
“我会告诉她。”褚负雪垂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起,他的话像是压抑许久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中挤出,“但不是现在。”
......
夜晚的荒漠上没有灯,凉风习习,唯有的是天穹上碧星投下来的虚影。狼群缩了下来,枯草连天喷涌出无边的静谧,桑溪玉裹地像只胖乎乎的馒头,毛茸茸的毡帽包着她的头脸,就这么卧在摇曳的芦苇草中。
褚负雪找到她时,她睡得很沉,少女清浅的呼吸声就像夜虫透明的翅膀扇动,安静又舒适。
“溪玉。”他凑近,替她抚开脸上的乱发。她脸上有些新鲜的红痕,好像是因为挠痒所致。
桑溪玉闷哼一声,又要伸手去挠,却被褚负雪的抓住。
她的脉搏在他指尖跳动,褚负雪愣住,星点芦苇的绒絮落在二人之间,与呼吸间浮沉。
桑溪玉身下是一块大石头,冷得像冰一般,无奈她从不让自己吃亏,穿得很多,身上暖呼呼的,手也没有那么凉。
褚负雪看着她,忽然想起桑溪玉曾说过自己的爱好唯有喝酒与睡觉两件,如此看来,实在是不辱这一番言之凿凿。
天上繁星点点,他伸出手贴在桑溪玉温热的脸庞,她闭着眼,唇角还是弯的。从前她的梦里总是会有阿夭,不知现在会不会有自己。褚负雪忽然很想把面前这个人留住,永永远远的留住。
正当他出神之际,面前的人忽然动了一下,伸懒腰一般伸过手揽住他的脖颈。褚负雪一愣,差点跌下去,好在手撑在了地上。
耳边响起少女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