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淡黄的光晕之中显得格外澄澈透明,烛火一寸一寸朝她渐进,桑溪玉几乎能看到烛泪滴落在他紧握的虎口上,他像是不知道痛,只静静注视着她的眼眸。
“桑女侠,你醒了?”
桑溪玉听见这句熟悉的话语,忽然一惊,轻声应道:“你方才在说什么?”
“方才?”褚负雪有些愣住,他细细思索一番回过神道,“我说——”
“桑女侠,我对不住你。”
“什么?”桑溪玉往前凑了凑,几乎能感到烛火燃在眼前的灼热。
褚负雪微微弯了弯唇角,重复了一遍,
“溪玉,我对不住你。”
桑溪玉这次听清楚了,她眼睫颤了颤,收回凑近的脑袋,浑身还有些僵硬便是重重砸回了枕头上。
“你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呢?”她轻声道。
桑溪玉深吸了一口气,她直挺挺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席薄衾露出只脑袋和一截脖子,她开口问道:“比试结果如何?”
“钟桡迟胜,拿下了长鹤穿云。”褚负雪静静回着,他语气中没有任何或遗憾或不甘的情绪,只是在回答一个问题,手下却没有闲着,帮桑溪玉掖着被角,“或许不日后就会正式重立武盟。”
“挺好的,”桑溪玉眨了眨眼,胸口轻轻地起伏,“他这个人虽然傲气又讨厌,但是人不坏,武功也好。”
“十五娘呢?”她忽然问。
褚负雪顿了一下,迟了半晌道:“她,已经过世了。薛三郎也跟着她一起自刎而亡。”
明明是已经知道的结果,桑溪玉紧紧闭上眼,黑夜中她抽噎的声音又轻又急,“十五娘,她做了许多错事......”
这是她临死前说的,她错了许多。
“十五娘将她的银蛇交给了你。”褚负雪轻声道,他叹息了一声,“这世间,唯情这一字最为难解。”
“褚负雪,你说,我来浔州是不是错误的。”桑溪玉语气喑哑,不断地抽气,“我想要的没有得到,反而经历了更多,想要的更多,失去的也更多。”
夜色昏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褚负雪一时失了神,等到回过神时桑溪玉忽然直起脑袋朝着床边扑去,她眉间拧起一个小核桃,紧接着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溪玉!”褚负雪惊叫出声,刚忙凑过去,用手扶住桑溪玉的脸。他将手托在桑溪玉下巴下方,只一瞬间,里面盈满了黑乎乎的血。
桑溪玉瘦弱的肩胛骨剧烈地起伏着,她唇周满是鲜血,顺着下巴淌下来,落在被衾之上。
她眯缝着眼睛,脑袋软绵绵地卧在褚负雪掌心,褚负雪有些慌,当即就要找人叫郎中来。
“溪玉,溪玉,你没事吧,我去找郎中——”
“我没事......”桑溪玉气若游丝道,她掀开一只眼皮看着满脸担忧的褚负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褚负雪捧着她脑袋的手冰冰凉凉,怪舒服的。
刚才桑溪玉那一下子着实把他吓了一跳,褚负雪迟迟没反应过来,心跳地剧烈。他看着桑溪玉在烛光下的脸,从眉毛看到鼻尖,再到下巴,仍有残血垂在下巴处,闪闪发亮的一滴。
看着桑溪玉还在做鬼脸,苦笑给他看,想逗他笑,可是褚负雪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这不是没死嘛......”
桑溪玉忽然想逗逗他,便将目光移到他眼睛上,嘴里还兜着血,只带着笑含糊不清道:“我听老家的婆婆说,眼睛上有泪痣的人都特别爱哭,你哭一个给我看看呗。”
她耸了耸鼻尖,本只想开个玩笑来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她话音刚落,真的有一滴一滴的泪水砸在她脸上。
桑溪玉愣住,抬起眼睛看到一双眼睛通红的褚负雪,他眼眶上还坠着一滴晶亮的泪珠,将落未落。在她抬眼那一瞬,那颗泪珠落在她瞳孔之上,桑溪玉下意识闭上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褚负雪哭,桑溪玉发现自己实在做不到用“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样的话来劝告他不要哭,明明自己在察觉到他的眼睛那一瞬间,心蓦然软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