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征夷大将军的入觐流程比面向天皇的都要繁琐,露世不知道走过了多少门,过了多少安检,才来到了富丽堂皇如皇宫般的将军住所。
幕府最宏伟的宫殿,金碧辉煌,熠熠夺目。殿前不远处立着一樽偃月炉,水石幽致,袅袅生烟。一进殿内,散发着沁人清香的梧桐木铺满四壁,栏间上是祥云和新月图案的镂空雕刻,一种独特的古龙涎香蔓延在空气中。
想进来参观的民众多如过江之鲫,然而他们连这座宫殿真实的坐落位置都不清楚,只好神秘地将其称之为南海殿,只知道大和国最尊贵的人住在里面。而宫殿里头长什么样,是什么用度,概成传说。
露世有一套优雅、虚荣的皮相,应当是最爱趋附奉承这种地方,然而她内心极其讨厌这里。
极其讨厌这种宫殿。
她宁愿在破旧的小楼馆里,时而正经地讲点故事,时而拿着一柄桧扇与来来往往的人们说笑打趣。
殿内像一个巨大的迷宫,不知所谓的古老艺术堆砌在每个角落。露世又不知道走了多久,跟着侍女左拐右拐,终于进了一间内室。
脚下榻榻米泛着淡青的光,与露世今日穿的淡紫色服饰相映成趣。
“臣女吉野露世,叩见将军大人。”
她行了好大一个礼,整副身体几乎贴在地面。
听说,哪怕是大和国最有名望、贡献良多的医生都要对将军行最隆重的大礼。
“且开始吧。”
德川将军漫不经心的话音刚落,两边就有侍女拉着屏风穿梭在露世面前。
露世依旧伏在地面,直到面前的声响皆毕,才缓缓直起腰,开了嗓。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
“说起那夏口巴县有数十名环卫工人冒雪去讨薪,佝偻着身子,像一群没人在意的老鼠。”
“只见咱们那军机处老大哥东条大人骑着马驾到,那叫一个神气,英骏深稳,只手通天,直接把恶意讨薪的牌子一扔,砸得老鼠们满眼冒金星。”
“又叹某星球来地球作宣传活动,大和人民将其中一只长颈鹿团团包围,直喊上帝保佑长颈鹿,众人齐聚一堂,围着长颈鹿以寿数致祷,哀怨拂天,堪称绝景。”
“只见咱们那军机处老大哥东条大人驾着辇降临,毙了喊声最大的那个人,再把最里头的一圈人都毙了,直到听不见声儿了,他才挥挥手离去。”
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倏尔传来声响,原来是德川茂茂打翻了水缸里的瓢壶,洒了一地的水。
看来这苍生泪,也终究是流到了将军脚下。
可是将军装聋扮傻,只顾穿着金丝龙袍在那踱步。
“阿世啊阿世,我们离别多年,你一回来竟只知道在朕面前参东条的本,真是不念旧情,冷酷的人!”
将军声音很年轻,语调却很老成,“你可知东条那老家伙都是为了大和好,都是为了朕好?如若朕真的削减他手里的权,德川幕府的统治可能就要终结于朕之手,那是万万不可的。他的举动都在朕的默许之下,你可知朕假手旁人之计的苦心?现有众多宇宙势力从中作梗,妄图影响幕府主权,他的能力朕为了大局着想必须重视。”
“你的大局,横亘悠悠千古,有多少冤魂嗟叹……”
“——吉野露世!!”
德川将军一把推翻了屏风,疾步到露世面前,像是一个犯了偏执症的疯子双手揪住露世的衣襟,吼道:“枉你读那么多书,不知道儒家的‘二隐三讳’吗?!为尊者讳!对尊者说话时,注意你的用词!注意你的态度!”
露世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
德川茂茂的生母定是一个绝顶的美人,才会使得他的五官非常精致,如此近距离看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有那双眼里闪烁的凛光让人生惧,从中聚起的笑意就像一片枯野之中凭空卷起了一道浇头寒意的春风,令露世从头到脚都冰冷无比。
“朕知道你最终会来见朕。”
德川茂茂放开了她,嫌弃地一甩衣袖,背对着她而立。
“是不是斋藤记者的死,让你很痛苦?”
“都是你们害的。”
“都说地狱的门前铺满善意——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一直想要接近照夜村的人存在,朕才不得不提高警惕,加大维/稳的力量,不放过任何一个靠近那里的生物。要是你们肯跟其他国民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可能不需要受这些罪,照夜村的人也说不定更自由轻快一些。”
“所以朕说,都是你们害的。”
“寻找真相是要付出代价的,付诸正义,更要付出代价。”
“当然了,朕即法律,朕即正义,朕想改宪法,便改宪法!朕凌驾于宪法之上,只有这样,才能挽救大和于危难之中,免乱邦之灾……”
涉血海、登彼岸的路,他走得好生英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