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皇后手中动作停了,“圣上确有警惕之心。”
“但陛下与娘娘一样,做事要有由头,疑心不是落罪的理由。”严惊月说:“枢密院与中书门下分权,御史台与谏院也两相制衡,如今台谏之争御史台已然占了上峰。”
吴宫令听得眼睛也直了,她在深宫虽对前朝有所了解,但却不知其中门道,严惊月一个年纪轻轻的宫女却能知晓这些,平日敦厚的贤妃的野心昭然若揭。
严惊月直视林皇后,不卑不亢道:“枢密院能分散易庆兰的事权,但毕竟冯郊后起之秀还不成体统,况且冯郊也有在后宫为嫔的妹妹,若是一味扶持,难说不是第二个易庆兰,为搬倒一个易庆兰而扶起另一个易庆兰,对娘娘也不是利事。”
“所以本宫在问你。”林皇后放下手中的花枝和剪刀,终于看向了严惊月。
“所以还要谏院先起来些,枢密院分权,再由谏院的言官们进行约束,应该就够易庆兰头痛了。”严惊月微微欠身。
屋内寂静的针落可闻,半晌之后林皇后说你先出去吧。
严惊月行礼退出,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喘着粗气看向天空,方才的对话表面上看有来有回,其实地位悬殊,林皇后不是在向她请教,而是给了她答不上后果自负的考题。
她说她行事要有由头,由头于她来说也不过对她的做法加以佐证,为她的用意锦上添花,有了万事大吉,没有也无不可。
但严惊月,她是其中的由头所指,今天不指或许明天指,若是林皇后想杀,自然有千百个由头,即便没有,也有无数个“严惊月”替林皇后出言献策。
她踩了郡主孩子的小手,她是贤妃跟前搬弄是非的小人,甚至她的姓名,她的不臣之心。
“你过来。”瑄持不知何时站在廊下。
严惊月没动。
瑄持又说:“孤以太子之名…”
她方才只顾着伤心怜悯,当看到瑄持的那一刻便从他的表情读懂了一些真相。老妪说簪子是在司衣局丢的为何会被她在竹林找到,为何花涧引着她走的那样快,瑄持为何又出现在这里。
观棋杀了沈无波,瑄持又跟着她在森林里转了那么久,哪里是迷路,分明是盯上她了,难为那一环又一环。
“闭嘴。”严惊月今天死里逃生胆魄大涨,走直瑄持面前:“太子之名?你不是谏院小官吗?“
“是你那样想。”瑄持没脸没皮的笑,伸手拨弄下她额前碎发:“我并未那样说。”
严惊月无话可说,确实是那天瑄持带人杀了沈无波,她才因为邹凤鸣是谏院的,从而推测因邹凤鸣而来的瑄持也是。
“那邹凤鸣为何请的动你?谏院是你的人?”
严惊月又觉得胃里翻滚,一种被算计的恼火忽然涌现,她才跟林皇后说扶持谏院,怎么又着了瑄持这讨厌鬼的道。
瑄持无辜的摇头,手摸了摸廊柱摸到了廊柱上缠的藤蔓开的小花,小花气味不好闻,瑄持嗅了嗅手指,嫌弃的在自己衣裳擦了擦。
他此刻没个正形,上半身歪靠在廊柱上,双脚却离廊柱老远,身子拧成了麻花。
半点不像东宫太子,活像那些游手好闲不知天高地厚的娇惯公子哥。
“谁说是邹凤鸣请的我?谁又说谏院都是我的人?谏院若都是我的,我就把那几个总是弹劾我的老登五花大绑扔出去。”
严惊月自以为冷静的说:“你算计我。”
“不然呢。”瑄持不以为意,“我处处惹事父皇看不惯我,我还不赶紧在母后跟前溜须拍马?”
严惊月无话可说,瑄持能算计他,身边还有观棋那样的高手,如果真是个草包万不能做到如此。
可若说他有城府,倒也不见得。一边惹事一边讨好,不过是些亡羊补牢的小聪明,见识短浅自以为可以愚弄上位者的乖张纨绔之辈。
严惊月觉得烦透了。瑄持目送他的背影,对着空无一人的眼前问:“她为何忽然生气,又提前之前的事,我还以为她不计较。”
观棋把他扳过来,对他比划:因为她脾气大。
瑄持无语:“脾气大用你说?”
观棋也生气了,猛喘几口气表达愤怒,比划:那你说她为什么生气?
“因为死了人。”瑄持拧身甩开观棋的手,一边走一边说:“不知道为何,她要怪在我头上。”
宫外台舍院中几个白净的女童追逐打闹,谏院快马加鞭来了传话的跑腿黄门,一行人进了台舍院子驻足观看,路过的台官上前客气询问,表面功夫做到了机智。
贤妃常说御史台和谏院的厌烦彼此却又不得不凑在一起议事,人和人说鬼话,各个笑里藏刀。
“诸位来送东西的?”台官笑笑:“陆大人早说过送去御史台就好,你们谏院总跑台舍劳累不说,陆大人上头还有段大人呢,段大人敦厚嘴上不说,心里难免…我还有事,你们东西送到东堂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