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内,八角宫灯明明灭灭,映得床榻上的龙颜愈发不真切。
殿内伺候的宫婢悄无声息地推到门外,榻边守着的老太监觉察到动静,抬头一看,快步上前行礼,压低了声音道:“老奴参见皇后娘娘,娘娘怎么来了?”
皇后娘娘卸了钗环,发髻上只插戴了金簪,着紫色常服,行走间一丝声响也无。
“本宫来探望陛下,陛下身子如何了?可有醒过?”
老太监额间愁出一个“川”字,暗自叹息,“陛下还未醒过,太医今日来了两回,说是......情况不妙......”
皇后不动声色,语调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本宫去瞧瞧,你先退下。”
“诺。”老太监回头看了两眼,见皇后径直走向龙榻边,神色莫名。
殿内灯点的不多,光线昏暗,不同以往的明亮如昼,皇后走到一旁取了盏宫灯点燃,徐徐靠近龙榻上的皇帝。
玉指落在皇帝那苍老的额间,顺着眉眼的轮廓抚摸着,嘴里喃喃道:“陛下,我们都老了......”
那一年嫁入东宫时,她还是亭亭玉立的少女,皇帝还是意气风发的太子爷,人人都称赞他们佳偶天成。
可如今,皇帝眼角的皱纹愈发深了,她也逐渐比不过后宫那些年轻貌美的妃嫔。
见榻上的人毫无反应,她壮着胆子,玉指继续往下,轻柔地抚过皇帝高挺的鼻梁、唇角、脖颈,随后被寝衣的领子拦住。
她轻蔑一笑,秦空空所言非虚,毒确实沁在了寝衣上,日日夜夜,皇帝以为自己穿的是淑贵妃的情意绵绵,实则是她们的切骨宿怨。
心中这般想着,手上便更加不留情面,解开寝衣的扣子,露出胸膛。
她手中的动作突然停滞,心里忐忑万分,脑中突然冒出一个令人生寒的想法。
她还未开口,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语气中终归带了些失望。
“是你啊,皇后。”
她猛地想起,今晨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宫婢神色慌乱地跑回来,称自己在昭徳公主那打听到:荀刎毒入心脉后,会逐渐显现出毒在经脉中的走向,因此,这几日命太医探看陛下的龙体,便能寻出毒下在身体何处。
若是被太医们发现陛下脖颈处有印记,便会顺藤摸瓜查到淑贵妃身上,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才决定亲自冒险来这一趟。
好一招请君入瓮!
皇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她吓得浑身一颤,心下立马做出了决定,脱口而出:“下毒之事乃臣妾一人所为,旁人盖不知情,陛下要杀要剐,便冲臣妾来罢!”
“朕只问你,为何狠毒至此?是想杀了朕,早日让太子继位?”
少年夫妻,举案齐眉数十年,纵使有百般无奈,又何至于此啊?
见皇后沉默,皇帝撑起半个身子,声调陡然提高:“裴知槐,朕与你夫妻三十载,朕究竟是做了什么,让你恨朕恨到这番地步啊!”
皇后双膝“砰”的一下砸在地上,声音凄婉哀怨:“三十载!你将我困在这深宫之中,整整三十载!”
皇帝盯着她扭曲的面容,突然感到十分陌生。
她神情近乎疯癫,将尊称抛诸脑后,狂妄地用手指着皇帝,“李渊,当初你将我和平王世子硬生生拆散,求先皇强行赐婚于你我,世子他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被你设计陷害,流放途中惨遭毒手,你那时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怨恨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这暗无天日的后宫里生根发芽。
“我等这一天,足足等了三十年!我的大半辈子都耗在这深宫里了!你逼我同你生育后嗣,却又让皇子虎斗,坐享其成,难道就没想过,太子也是我的亲生骨肉,你将他抛作弃子之时,可曾想过你我的夫妻情分?!”
裴知槐两颊划过一行清泪,似乎从疯癫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不顾皇帝近乎铁青的脸色,顺了顺气继续道:“陛下,您与臣妾之间本就是一对怨侣,何苦强凑在一起?不过是因为臣妾有几分像当年的云妃罢了......”
皇帝陡然高声吼道:“你住嘴!”
“臣妾偏要说!”皇后执拗地仰起头与他对视。
“云清莛当年中了南谯的蛊术,忘了与你的婚约,毅然同南谯后帝私奔,你一怒之下灭了南谯国,不仅误杀了她,还将她的一对双生子残忍割颅,挂在城墙上示众三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这些堵了数十年的怨言一一道出,感到一阵快意。
“清莛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臣妾亦是!”
皇帝怒火攻心,气得快要吐血,捶胸顿足道:“来人!”
数十带刀侍卫闯入殿中,将皇后包围得严严实实。
“将这个贱人锁在坤宁宫,永世不得出!”
皇后被侍卫摁倒在地上,眼中的怨恨不减反增,“你为何不杀了我,为何不杀了我!本宫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