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方止刚问出口,门外又来了一侍卫模样的人,进来低声和谢阁老说了几句就走了。
“有人来报今天有内官在查问昨夜之事,那小贩已经被带走了。”
谢方止觉着一瞬间后背心就被猛然的冷汗浸湿了。
是因为她随手帮的竟然是谢府人,才招致这样猜忌
还是......
她一直遭受这样的猜忌呢?
“你不用担心,玉坠子的事情我早已经让薛太医带着簪子去郡主那里比对,那时献王府上正好也会有贵客到访,没有必要盯着一个太后钦点的御医。”
立了功且被支出去跑了这一夜腿的云侍卫还在一旁跪着,抓住机会补充道:“那片玉坠子只是首饰上极常用的一个配件,尤其是官宦人家的夫人,喜欢拿外头时兴的新首饰赏来赏去。当晚冯国公的夫人赏了元宵宴上的所有未嫁的姑娘几样时新首饰,邀请她们正月十六碗去冯国公府赴宴赏月,上头正有和昨晚的大小一致并且来自一家店铺的玉坠子。”
云侍卫一通话说下来,却发现屋里还是没声音。
尤其是没有叫他起来回话的声音。
他索性转身跪向谢小公子,郑重其事地说:“下属用性命担保,必定毫无破绽。”
怎么还扯上性命了。
谢方止下意识地回:“这倒不必。”
还是没叫他起来。
云侍卫心中叫苦不迭。
谢小公子一旦开始想事情,那心就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就跟他以前在楼里看书的时候,一旦开始发呆了就如同老僧入定,非得是炸雷一般的声音才能叫回魂来。若要是看得专心,不论去说什么问什么,只要是不相关的都只能得来浅浅敷衍两句,非得他自己看累了才会突然反应过来,反倒过来问你刚才说的什么。
“冯国公家的儿子正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国公夫人这样的排场,应该是不想让儿子尚公主了。”谢方止直言。
要说一个养在府里的谢小公子为什么对这些事有些深深浅浅的了解,就又得说回那藏书阁了。
藏书阁中有小半藏书,放的其实是外头收集来的京中消息。
只要是藏书阁外头刚出的新鲜事,隔天就能递进藏书阁。
谢方止这么多年,表面上没跟他爹有什么交集。外人看来谢阁老这儿子仿佛是被关在楼里自生自灭一样。
可谢方止知道。这些消息,从京郊今秋哪片地里遭了蝗灾,到当日京兆尹府里共审了几桩案子,谁输谁赢如何判的,哪位大臣家的小老婆难产,哪个府第上打发了人,秋闱殿试的名单,年节来拜的有哪国使臣,甚至带了几笼什么瓜果。
有的描述极详细,甚至有些废话太多。
有的也只是语焉不详,大体概括。
有的前因后果完整,有的却只有只言片语。
这些情报上的字也不一样。有的字体娟秀,有的仓促潦草。有的只是机械地抄来,用了大量用于省时间的缩略和代号,有的好像直接从哪里揭下来的,后面粘的墙皮都没清干净。
专门写高门大院里勾心斗角的,大约已经写出了一定艺术修养,跟踪记载成册成回,用词求准求简,比起外头那些个花团锦簇的话本子来,写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荡气回肠。等到一族兴衰更迭消散,再写上几首判词,真是文采斐然催人泪下。
还有专门写科举的,大约已经是观千剑而后识器了,从乡试的卷子里就能估摸看出谁能上榜谁能中元,对有才之人不吝赞美,对欺世盗名之人恨之入骨,谁作弊谁抄袭谁买了文章,谁只知八股,谁鞭辟入里,谁寒门傲骨,谁又是国之栋梁。
除了皇室王府,还有市井百姓。从瓜果蔬菜禽畜肉蛋再到柴米油盐酱醋茶,市价几何收成几何,是五风十雨风调雨顺,还是天降大灾收成无望都有记录。
林林总总杂七杂八,客观之处洞若观火,主观之处又毫不忌讳直抒胸臆,让人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