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年都过不好了。这么大的鹅,按照正常市价最多也就两百文,估计是看我们穿得不错,索性多要一点钱。”
宇文成思见成都没说话,又补了两句:“年关在即,这么大只鹅杀掉给全家人改善伙食太奢侈了,肉有两顿就不错了,估计还指望着换点钱能置办点别的什么。”
宇文成都回头望了一眼,问:“你刚刚说我天真?”
宇文成思叹了一口气,说:“你看看如今长安的繁华,和陛下甫登大位那会儿相比如何?”
宇文成都也叹:“陛下如何整顿上下,我都是经过的。其实并不算是大刀阔斧,陛下也很小心,改革在试探性地艰难推进。但我也去看过,别说是乱葬岗,地头山间,就是邙山之中,如今又添新坟。庙堂稍有动静,下面就要死人。如今的繁华盛景,不知多少白骨才能堆成。你平定九夷就不说了,那是你使职当为。可朝堂上的百官换了多少人,平一人便要灭一门,受株连者更成百上千。他们的鲜血他们的牺牲,是永远都不可能拿到明面上讲到事情。”
宇文成思有点泄气:“这是权力更替的必然。不论制度如何精巧,重大决策的做出者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冲动和昏聩。权力集中是有效决策的必然要求,并不安稳的过渡期又是权力交替的必然结果,日日复年年,朝朝代代,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哥哥,说到底,我们只是权力更替的一环,今日你我权势滔天,百年之后,是不是还有人知道我们?我们和那些真正的士族不一样,我们是陛下的鹰犬,随着陛下的上位而兴盛,也必然随着下一代君王上位而衰朽。即使你志在做治国者,其实只是权力的依附者。”
宇文成都潜意识知道,只是从来没有细思过,这话从成思口中说出,多有些旁观者清的味道。肉市上人来人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吆喝和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宇文成都看着他们,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白天,他要处理很多军国大事,看起来百万生民在他肩上担着,可是他会想起陛下还不是陛下的那些夜里。他是黑夜的巨兽,择人而噬,挑弄孤灯,搅起风云,魑魅魍魉,大概也就是他这个样子。即便是现在,朝中暗潮汹涌,作为君主爱将,他手中权势如同雷霆万钧。大家都觉得他霁月光风,越是如此,他越不得不把隐身暗夜的那一面藏起来。可是他也知道,不论他看上去多么谦谦君子,早已身陷淖泥之中。他掌权的方式并不正当,以此兴者,必以此亡,他的政治生命乃至于生命,一开始就是有始无终。
宇文成都陡然生出一股无奈,但旋即更加坚定了他的本心。他说:“既然身在樊笼,坚守本心总比顾影自怜好得多。”
宇文成思看着他,这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画地为牢。他的君子之心在痛苦,他的追求却在升华。
“到了。”
宇文成都看过去,是一家挺大的药铺子,将军府的两个郎中在里面,武军医并不在,四五个个小幺儿跑前跑后地在抓药。场面拥挤但井井有条。铺子外面挂着一条一丈七八高的经幡,上书“威华药馆”四个大字,黄字黑底,十分醒目,铺子上面挂了一排两尺长的小旗,迎着风飘。宇文成思的药铺子显然生意很好。
宇文成思带着成都企图从侧面进去,一拐过街角,不知该喜该怒。对面也开了家医馆,挂了个更大更醒目的经幡,上书“天宝医馆”。只是这家医馆生意冷清。宇文成都忍俊不禁:“这可不是我开的。”宇文成思无语:“我就开个药铺子怎么还有人要压我一头啊?还是借哥哥的名义。”宇文成思先带着成都进去,两个郎中看到了,只是点头致意。成思经常过来,两位郎中见怪不怪,况且看病的时候是不能分神的,在医馆里便都随意不客气些。
宇文成都道:“我瞧他们的生意不怎么好啊。”
成思认真地解释:“我家生意好,除开武军医偶尔过来坐坐医术高明的缘故之外,也是因为诊金和捡药的钱可以以工来折。好多衙门都在动工,我去和他们说了一声,这里痊愈的人就去那边上工,或者兄弟子侄去顶也行,用来抵钱。病患是女人的话就去那边做饭送饭。衙门动工是苦差事,那些小管事的见了百姓就会滥发淫威,但凡能出得起钱的,就不会受这个苦。但看病真的很贵,好些小富之家只是家中有个人患病,家中便钱粮耗尽,土地也要贱卖。我既有这个闲钱,也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放心,我没收衙门的钱,瓜田李下,我不想把我的真心和钱财混在一起,倒像是我为了钱才做这件事情的。”
宇文成都放下心来:“你知道就好。你忙你的,我在边上看着。”
成思挑眉笑:“哪有那么轻松,我要开方子,烦劳哥哥帮我写下来吧。”
宇文成都真的在旁边铺开了纸张,成思在一边把脉问案,她念,成都写,再拿着方子让小幺儿去捡药。一开始成思念得太快成都跟不上,后来慢慢熟悉了,一张又一张簪花小楷转瞬成书,字儿漂亮得让人忍不住击节而叹。
其实来的病人,大多不是有点小钱的就是完全没钱的,因为相比于市价行情,成思的诊金收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