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雅莉又在熬中药,黑黑的一整袋,冷水中浸泡了半小时,去除飘在水面上的不知名昆虫的残肢,倒进已经熏得看不出白色的药罐,小火慢煮。
岑姝曾经好奇地仔细看过一次,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此后孙雅莉再不允许她看。
黑乎乎的一碗药汁放到微微凉,就让岑姝喝下,她不肯喝,孙雅莉就用电视里的傻丫头吓她。
“脑子恢复不好,变笨蛋,口水哈喇子流满衣服,丑死了。”
岑姝最怕难看,捏着鼻子就喝。
喝到后面已经熟练,不用吃蜜饯也能一饮而尽。
她没变小蠢蛋,哈喇子也没流一身,她还是无比漂亮的大小姐。只是十二年如一日,中药不能断,补脑安神,修复那场车祸的后遗症。她人在平洲,孙雅莉一次熬好一个礼拜的量,灌装好风雨无阻地送过来。她要在黎城,则日日早晨八点,定在厨房围着药罐小火煨煮,半小时后准时送到还在昏睡的岑姝床前。
“我耳目清明,已经不用再喝这个保命。”
“呸呸呸。”孙雅莉作势打她的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岑姝拉过被子埋住脸,她后悔回黎城休假。孙雅莉和岑力维像二十小时运作的监控,恨不得和她同吃同住在一个空间。
她已经三十岁,他们仍当她十三岁。多吃核桃,多喝鱼汤,不能长时间侧躺,一天在床上不能睡上十几个小时,大脑容易宕机……岑姝不胜其烦,已经过去十二年,大脑被她用得十分灵光。
精密无比的仪器在她手里乖乖听话,文物上任何细微的印记都不能逃脱她的缜密。
他们仍当她是小孩子。
岑姝翻开被子,一下子坐起来。孙雅莉吓了一跳,“祖宗,你别起这么快,血管会受不了。”
“我的血管告诉我她粗如橡皮筋,弹性很好,你不用担心。”她下床走到书桌前,翻箱倒柜。
同学录,真久远的东西。
她再次查看,蛛丝马迹也不放过。看完小学的看初中的,看完初中看高中。
“找什么呢?”
“找人。”
“哦,你又在街上碰到忘了的同学,这回是谁?记得不要和他们说你出过车祸,就说忘了……十几年的事情谁能记得清楚,记不住的就是不重要的。”
岑姝合上同学录,又去翻相册。
翻着翻着,动作停下。忽然一笑,“我找到他了。”
孙雅莉凑过去看,看到近十二年没见到的一张脸。她惊魂失色,就算照片上的人很模糊,年纪很小,也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镇静下来,问:“这是谁,不认识。”
岑姝抽出相片,“别说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原来是在钢琴比赛里碰到,难怪我记不住。”
孙雅莉点点头,又说:“你以前钢琴弹得还可以,只气走三个老师。”
照片上她站在角落,连个名次都没拿,中间的男孩戴着一副眼镜,拿了冠军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真臭屁,跟现在一模一样。”
孙雅莉头晕目眩,“你碰到他了?”
“嗯,他在一家光学公司做总监,这人真奇怪,每回见我就像我欠他钱。”想了想,又说:“我那时候该不会真问他借钱了吧?钢琴赛是我几岁?十四岁?芭比娃娃刚出新系列……”
孙雅莉哪听得进去,追问:“他叫什么名字。”
“陈方聿啊,妈你认识?”
孙雅莉愣在原地,机械性摇头,“不认识,没听过……”
“我就说嘛。”岑姝起身把照片塞进包里放好,准备一起带回去。
收拾停当,又换运动服,“我要出门了。”
“你去哪里,平洲吗?”
“我才回来干嘛回去,我骑自行车锻炼身体。”
岑姝从车库推出那辆老古董,粉色车身,二十寸轮胎,箩筐已经换过,气还很足,岑力维显然时常给它打气。
孙雅莉站在别墅外看岑姝骑着车远去,精神涣散——陈家那小子怎么会从国外回来啊。
岑姝沿着黎城公园慢骑,她不敢骑快。快了脑子会缺氧,她始终保持十码速度,呼吸湖面吹来的湿润潮气。
骑了一圈,她停下车子。
她想起自己没有陈方聿电话,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主动给女孩子电话的人。
她深谙这类眼高于顶的人心性,臭屁王,高冷侠——就等女孩子眼巴巴凑上去。
中了大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好似天下都为他所有。
哼,她才看不惯他。
电话打到莱特光学前台,“我找陈方聿,他不在?哦,请转告他考古研究所岑姝找他有事,我的电话就是这个号码,让他打给我,最好是今天。”
挂了电话,她继续骑车。又骑了一圈,有些气喘吁吁。唉,她的体质还是那么差。其实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