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气氛很诡异。
有很多人,偷偷地去看姜溪的脸色。
幸灾乐祸这种事情又没有什么成本,更别说因为姜溪所谓的‘不在状态’,工作量增加,受罪的是他们,现在能看到她难堪,不管怎么说,心里都是爽的。
只是面子功夫要过得去,也免得被姜溪看到记仇,都做好了表情管理,装作一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从导演安排的模样。
靳瑶还是那一身衣服,看上去好像跟姜溪身上的没什么两样,材质却异常粗糙,甚至就连假发,姜溪的都是定制的手钩款,而她的……乱糟糟,发尾打了结。
更别说对方还是全妆,化妆品的防水做的非常好,几乎没花什么,用纸巾按着吸走水分,再扑些粉,还是光鲜亮丽的女明星。
而靳瑶是素颜。连唇膏都没涂,素得不能再素,脸色也因为刚刚的淋雨有些苍白。
导演觉得这主意有点胡来,但谢言修开了口,他也不好意思驳对方的面子,再者说姜溪先前的举动的确令他有些不悦,算是给她一点提醒,不是红了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耍大牌,让全剧组的人都陪她浪费时间。
算了算了,就让这个武替试一下吧,都赶鸭子上架到这儿了。
他坐在监视器前,专注地盯着镜头前的靳瑶。
换了机位,不再是刚刚的全景,特写镜头下,靳瑶的素颜仍旧很能打,皮肤细腻,连点毛孔都看不见。
干这行的,难免要熬夜加班,她却一点黑眼圈都没有,一张脸干干净净的,拢着一层淡淡的水汽,朦胧里带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唯美感。
照理说,她跟这个角色是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的,靳瑶看起来像是柔美那一卦的气质,而她要饰演的这个角色锋芒过剩,一身傲骨宁折不弯,不懂得如何妥协和低头,正因如此,才会有这一遭境遇,才会有后面的心性大变。
角色与靳瑶的贴合度太低,强行演绎,只会让人觉得别扭。
谢言修站在导演身边,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监控器里的靳瑶。
随着一声导演的action,洒水车开始工作,细细密密的雨丝交织着从头顶落下来,将她原本就没有干的戏服再次淋了个透。
刚刚姜溪对这段的处理很传统,先是哭,再念台词,紧接着是崩溃,流程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但演绎出来却很干。更别说姜溪根本不在状态,别说打动观众了,就连她自己都没有被说服,只是行尸走肉在念台词而已。
屏息两秒之后,导演看见靳瑶在笑。
瘦削的肩膀颤抖着,水珠砸在后背,溅起水花。笑声闷在雨里,像是被扭曲了的呜咽。
她上半身伏下去,快要贴上地面,手臂挡着自己笑,一声又一声,声线略有些尖细,有种诡异的癫狂感,就在众人以为这种癫狂会被她放大的时候,笑声又戛然而止。
靳瑶直起身,漂亮的后背像是被雨水冲刷着的绿竹,笔直到让人有些羡慕。
表情管理控制的非常好,哪怕这么多雨浇下来,她也没有因为疼痛而不断地眨眼睛,而是坚持睁着,眨也不眨一下。
手指顺着脸颊,做了个上抚的动作,好像是傲气的人在抹泪,玉白的指尖从眼尾略过去,带走一点浅绯。
可是这漫天的雨,谁又能看见她的眼泪。
偏偏就是这个动作设计,让人好像被狠狠戳了一下心脏一样。
人都爱看反差,喜欢上位者放下身段,喜欢冷酷的人展现柔情,看高傲的人低下头颅。
导演恍惚着,听见靳瑶念台词。
她的台词像是专门练过,没有那种僵硬的念书感,却又字正腔圆,让人听得很清楚。靳瑶甚至还稍微改动了一下台词,低低呢喃着,像是在与自己说话,责备着她从前的倔强。
谢言修情不自禁地,又往监视器前凑了一些,像是要看清靳瑶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算了。”
这段台词以靳瑶的一声叹息结束,雨水将其稀释,如同拉扯她前十几年不被人理解的人生。
不被理解,那就别理解。
众人看着她从泥地里站起身来,雨水迅速将身上的泥泞洗刷干净。她仰起头,用脸去迎接雨水,鼻梁与眼窝处陷下去的地方,蓄了一小窝的雨水,又很快溢出来,仿佛要带走她所有的爱与恨,贪与嗔。
出画之前,靳瑶的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她用手指勾着甩发的那一刻,发梢扬着雨珠,化作看不清的水刀,剜去她的清高与傲骨,染上锋利的美艳与风情。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只余雨水淅沥。
谢言修缓缓站直了身体,直勾勾地看着浑身湿漉漉的靳瑶朝这边走过来,所有关于角色的情绪和神情在一瞬间被她剥离,无论是谁,只要看她一眼,就知道现在的靳瑶已经出戏了。
场务一把将她搂过来,好几条毛巾伺候,像是裹粽子那样将她给围了起来,这回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热水袋,塞到了靳瑶的手里。
靳瑶满足地叹息一声,“好暖和。”
导演神色复杂地从监视器上挪开目光,望向站在不远处的靳瑶,良久,抬起手鼓了鼓掌。
他说,“演得非常好。”
站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