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容分神看着拔鸡毛的刘氏,就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小心点!你个没眼的东西!”
尖利的女声连带着巴掌随风而至,奚容肩膀一痛,惊疑地看向眼前这个身子肥硕、满脸横肉的女子。
那肥妇直见这么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儿,更加不悦,斥道:“看我干什么?看路!”
在里头听见动静的刘氏忙跑了出来,护着奚容道:“我们姑娘是城里宫家二公子的贴身丫鬟,赵大娘也该仔细着些!”
那肥妇知道宫氏,消下了声势,但也不道歉,只是怏怏不乐地撞开了隔壁院子的门走了进去,从头到尾奚容都没能说得上一句话。
孙氏带她进门,奚容才皱眉问:“阿娘,这人怎么回事?”
孙氏依旧忙活着那只鸡,说道:“隔壁李叔一家搬回乡下去了,这是新来的,凶横得很,也没人问出他们是什么底细,总之还是少招惹为妙。”
奚容听罢只当这是个脾气不好的邻居,也未去追究,回屋中看了看卧床的弟弟。
奚竹的屋子在西侧,推门进去就嗅见一股子浓重的药味,正是严冬,厚厚的几床被子盖在十一岁的少年身上,也不见什么起伏,可见身子瘦削。
听见门响,奚竹看见姐姐回来了也没什么反应,只喊了一声“姐姐”。
奚容不咸不淡应了一句,又问了在吃的什么药,新看的大夫如何,之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来自己的命运被这个弟弟全然改变了,但她偏和他没多少感情,奚容进宫家之时他还未记事,之后自己连年都难回来一次,两人算得上陌生。
话过几句之后就没有再说了,远听得刘氏喊她去看药炉,奚容如蒙大赦,起身出了屋子。
煎药的灶台正和隔壁的院子相对,隔着不高的院墙能看见那家人紧闭的门楣,外间灶台上却有一个人在忙碌。
奚容照刘氏说的看了下煎出的水位,时候尚早,她闲着无聊看向了对面的院子。
那人比自己的弟弟也胖不到哪里去,但即使佝偻着身子也能看出个子不矮,穿着一件盖不住手腕的单衣,在寒风呼啸的天气就这冰水洗着一小块猪肉,水冲撞着指骨发出清灵的声音。
长而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五官,拿刀切猪肉时,从发抖的菜刀能瞧出他一定非常地冷。
奚容瞧着这么一个形销骨立的人,再想到那个肥胖的妇人,有些奇怪这人到底是她的什么人,莫非是仆役?可怎么能折磨成这个样子呢。
等菜都拾掇好了,灶台的火终于燃起来了,奚容都替他舒了一口气,望着那点暖意能裹紧这个骨头缝都沁着寒意的人。
也不知别家的烟火有什么好看的,也可能是看着药炉无聊,反正她一直看着,那人也没有注意到她。
锅气一起,油脂的香味就出来了,握着锅铲的细瘦手腕将猪肉翻炒吃滋滋的响声,再从锅里盛到了盘子上。
总算可以吃饭了,奚容心想。
但做好的饭菜出了锅他却没有吃,而是挪步子去敲敲门。
门内很快就出来了一个身材精悍的男子,一臂将他隔开推倒,将饭菜端了进了屋子,又砰地关上了门。
被拒之门外的人没有说一个字,他好像是习惯了,爬缩到了屋檐下边,呆呆地看着院子里被踩踏过的脏雪。
裤子盖不住他的小腿,也没有鞋子,清瘦单薄的脚板和冷硬的石板相贴。
奚容替他打了个冷战,看着灶台刚熄灭的火,炭火冷却出白色的灰,她突然有些不忍再看不下去。
药罐在火上咕噜咕噜响着,喷发出白气,奚容转身进堂屋内拿了几个备着过年的豆包跑回来,隔着院墙朝他挥了挥。
隔壁这家男女都不太好惹,她不想惊动他们,以免节外生枝,所以没有发出声响。
但那人好像是被冻住了,连脖子都懒得转动一下,没有注意到院墙这边的女子。
没有办法,奚容握了一团雪朝那边掷了过去,不是砸在他身上,而是要引起他的注意。
雪飞散似霰,在眼前炸开成扇,他先是眼皮动了一下,才缓缓地转过头,像冰雕转动,能听到脖颈刺耳嘎吱的冰裂声。
接着就看见了院墙那头有张净丽的脸。
他没见过这般模样的女子,像雪一样白,但脸看起来柔滑一些,粉一些,她举起了手,朝他晃着手上的东西。
那截袖子是浅浅的颜色,黄黑的院墙不是这样,掉漆的红柱子不是这样,脏冷的雪也不是这样,他的世界里没见过这样的颜色。
所以他什么都不明白,还在缩坐着,眼里空茫茫一片。
奚容见他还是没反应,踮脚扶住了院墙,拿着豆包的手臂尽量伸了过来,小声地说:“这个给你。”
那是……吃的吗?
转动得缓慢的脑子认了出来,她递了过来,是给他的吧。
再冷,身子也是终于动了,他想吃东西。
奚容看着艰难起身的人,他迟疑地走了过来,散乱的头发还是掩着脸,小心从她手里拿走了豆包。
很好的孩子啊,看起来吃穿都不好,但是没有饿昏了头的莽撞举止,也没有狼吞虎咽的习惯。
但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