昵的话语下的刀剑,只能留意到那太液池上飞起的天鹅,她的心神在这一刻飞离了她现在的躯壳,向着栽种了她这株鲜花的家中飞去。
而谢明庭恰恰在这时察觉了什么,原本正含着笑聆听贵妃与惠妃之间交锋(或者说是单方面打压)的太子侧过头,看到了衣照雪那带着点寂寥的表情。
谢明庭在这一刻愣住了,他不由自主抓住了衣照雪的手腕,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带着她向贵妃告辞,牵着衣照雪向别处走去。
“你不要怕。王家人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谢明庭这样说,他放缓了声音,“你不要怕,衣娘子。”
口中这样说,但谢明庭却又觉得迷茫,他其实并不觉得衣照雪会恐惧这种事情。事实也是如此,他看到衣照雪微微摇了摇头,说:“我不是害怕,我只是觉得惠妃有点可怜。”
韶华之年、芳龄正好的年轻女郎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平的,可偏偏眼底却泛着一种苍凉的底色:“看到她和贵妃娘娘站在一起的时候,尤其如此。”
谢明庭一时间有些错愕,可未等他回神,衣照雪便侧过头继续说:“你刚才是要邀请我去东宫吗?”
她就像自己什么都没有说,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又说起了刚才被打断没有继续的话题。谢明庭一时间也因为衣照雪过于跳脱的思维有些怔愣,他像是有点茫然地看着衣照雪无比认真的脸,只听她说:“东宫里面有什么呢?”
太子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东宫的飞檐红墙,顺着屋檐滴落如泪一般的细雨,深深的宫廷里翻飞的帷幔,自己书桌上堆积散发着墨香的公文……
但谢明庭却一个都没有说,他想了想,对衣照雪道:“有一株绿萼,在白雪纷飞时开放,孤高幽绝。还有一些豢养的小兽。”
衣照雪想到了猞猁:“咪咪是被驯兽师训练过吗,很乖。”
咪咪?
谢明庭本以为衣照雪会给那头山猫起一个要么威猛要么文雅的名字,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取了一个这么有点古怪又有点可爱的名字。太子的嘴角不知不觉弯起,他思考了一下:“是的,它的脾气是不是比较乖巧?”
衣照雪点了点头。
太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心似乎也被温水泡着,泛起了暖意,可就在谢明庭想要继续说着什么的时候,他看到了衣照雪平静纯澈,干净到空无一物般的眼睛——好似一盆凉水浇过来一样,太子一瞬间觉得心底发凉。
我刚才在做什么?我是怎么了?我怎么,怎么像晕了头一样?
太子的心剧烈跳动,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在衣照雪的平静下,他的行为又被衬托地就像是晕头涨脑一样。想到这里,谢明庭的神色逐渐变回了旁人最熟悉的温润带着疏远的模样,他的眼神也变得冷静,突然不再说话了。
衣照雪察觉到了一点什么,她背着手,没有问什么时候才能去东宫,只是自顾自绕着太液池慢慢散步,走的时候也不沉稳,就像小鹿一样一跳一跳
——完全不符合太子心中对于太子妃的标准和期待。
衣照雪无论哪个方面,都与太子的想象大相径庭,谢明庭尽力让自己的心跳趋于平稳,将翻涌的心潮抑制下去。他尽力让自己用最理智的目光去看待衣照雪,这也确实有用,他的心绪确实变得平和甚至冰冷,他隐约的热情尽数退去了,剩下的便是前二十年帝王学培养出的冷酷与果断。
可就算是这样,在看到衣照雪毫不淑女的步伐的时候,太子一边想这样不够端庄,一边心里却又有个声音小声说——可是衣娘子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何必要求她娴雅端庄呢?
太子的内心像是有两个小人在互相攻击,一个在挑剔地说衣照雪身上那些不合时宜的地方,一个在反驳衣照雪这样又如何呢?她和那些人本来就不一样。
谢明庭前半生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他的纠结只能在心底慢慢积压着,无法诉诸于口。他只能沉默看着衣照雪的背影,看她无知无觉,毫不在意的背影。
太子的心里突然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恰巧就在这个时候,衣照雪停下了脚步。
谢明庭听到了她欣喜欢快的声音,女郎指着远处那飞起的天鹅:“快看!”
她的笑容毫无阴翳,在这个笑容下,谢明庭所有的怒火都消失了,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是的,我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