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容小觑,稍有不慎,就会累得整个澜瑛阁人心浮动。
薛渐屏与洪嫆缓慢放下抱拳的手。
还是洪嫆抿唇,实话实说,“我们一同办事时,曾有争吵,对于那些冥顽不化不离故土之人,是否也一视同仁反复劝离。
薛郎觉得,必要时候可以用些非常手段,但我认为,还是一视同仁实话实说,能劝便罢了,三五次都劝不了的,也是尽了我们的仁义。”
薛渐屏接道:“我一开始提过,人命大过天,只要能将人命保全,一二善意的谎言无可厚非。
只是,后来我被洪娘说服。
若真如此做,万一村中安然无事,反而累及我们澜瑛阁的名声。
江湖道上和百姓心中对于阁中的印象,是澜瑛阁的先辈与我们花了许多年才累积起来的,攸关之后征兵扩张的大事,不能以小事误大事。
……况且,我们都那般提醒了,若还不听,如何不算得上是自食其果,总之我们是仁至义尽了。”
说到最后挺起胸膛,可碰上南宫姣的视线,又垂下了头。
听得此言,南宫家颇觉兴味,“吾以为,能如此为阁中思虑的,当时薛郎才是。”
未曾想,竟然是洪嫆这个一向直来直往的。
这一句,一下让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洪嫆,竟连脸都红了。
南宫姣看着他们,话锋一转,“那你们,就没有想过两全之法吗?”
他们诧异抬头。
南宫姣身子前倾,目光平静,语气淡然。
“譬如,若是谎言,便着阁中人伪装一番,随便将这个名头栽到谁头上,再不行,便以权势压迫,只要能达到目的,都行。
坏名声让别人背,好人,澜瑛阁来做。”
这么一说,两人目光一亮,豁然开朗。
“于民利好,于敌削弱,如此,岂不两全?”
南宫姣起身,“此事错不全在你们身上,但也并非没有避免悲剧的余地,我便罚你们半年月钱,再加上与那人致歉,可好?”
两人抱拳一同应是。
主上说的法子,其实并不难想到。
只是人之常情,对于外人,总难以真正做到绞尽脑汁尽心尽力,更多只是单纯完成一项任务罢了,不出错便可。
此番以小见大,他们甘愿受教。
只薛渐屏想起刚才那人的模样,顾虑道:“若他还不依不饶,那该如何?”
此话,南宫姣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意味深长道了一句:“刘叔会劝他的。”
真要算起来,他的家人在塬沟村,这些日子阁中多番警告那周边的危险,他身为人子人夫人父,看着家人一直滞留却并未做出具体行动。
若论对错,他应当占大头。
十天半月都不见他将家人劝出村落,如今事发倒上来质问,怪阁中未做好保护措施。
南宫姣只当他一时突闻噩耗,无法接受之下被悲痛冲昏了头脑。
能劝则劝,若是劝不了……
阁中的规矩也不是摆设。
此事议定,由他们先行处置,南宫姣回到书房,边批复剩余的奏报边等待结果。
一直到傍晚用过晚膳之后不久,刘延武方敲门,“小公主,那人已经受了致歉,只是,道还想再见您一面。”
奏报批复得只剩几份,南宫姣头也未抬,“请他稍等。”
又写了几个字,见刘叔还未走,南宫姣抬头,目露疑问。
刘延武面露难色,“那人情绪一直不稳,接受致歉之时,也像是委曲求全,我担心他等得久了……”
“会如何?”
南宫姣咔哒一声,将手中笔放在笔架上。
手上劲道稍大,有几滴墨溅在了桌上。
侍立的姬轻忙过来将墨迹擦去,她今日虽未出去,可也听说了此事,此刻不由小声忿忿,“他哪儿来那么大的脸,真是没半分自知之明。”
姬轻自以为小声,可实际上,在场皆耳力卓绝,字句听得分明。
刘延武眉宇间亦是烦躁,宫中多年锻炼出来的耐心今日都让那人给磨得所剩无几,任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如何规劝,那人都连缓一缓都不可。
仿佛而今澜瑛阁的头等大事便是他一人的小家之事。
不由长叹口气,“我只是想着,好歹将今日安抚过去,待他冷静冷静,想必之后便不会如此偏激。”
南宫姣眉梢如有冰霜覆盖,精致的眼尾显出几分凛冽之色。
凉凉勾唇,“我澜瑛阁,什么时候如此怀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