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啸东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是啊,信鸽传递信件用的是信筒,他早就把信卷好放进去了,怎么可能还如此平展,仿佛新写好的一般。
不,这就是新写好的,这里面字字句句,都与他所写全然不同,但字迹又如此相像,像得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写过这么一封信。
就这样还不是原版,还只是誊抄版。
郭啸东的腰,彻底弯了下来,佝偻着、颤抖着将信放回了桌上。
南宫姣:“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郭啸东知道她问的什么,可是只看信,他就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了,现在问他,是享受他万念俱灰垂死挣扎的丑态吗?
那又如何,现在,就是让他在地上爬,他怕是都毫不犹豫。
真正出口时,话语如死灰般麻木平静。
“是蜀地的寿王,这几年,他给我们好处,我们为他办事。”
“这一次也是一样,雇来的人只知道拿钱办事,并不知背后就是我们,更不知寿王。”
南宫姣慢饮一盏茶,接着问:“多久了,都让你们办些什么事?”
郭啸东:“大概四五年了吧,记不太清了。什么样的事都有,有时是探查消息,有时是代买物资,都是小事,我们照办,他就会给钱。”
“只是一些小事就给钱?”还将他们养得如此奢靡?
南宫姣冷笑,寿王又不是散财童子。
“要不就是你故意隐瞒,要不,就是你们向寿王狮子大开口。”
“是……是我们主动要的,他想在青川城周边办事就绕不开我们,我们自然想多要点好处。”
想在西北办事,青川城最是富饶,算是有些财力资源,确实是不二之选。
想来其它征兵受阻的地方也是,她专挑人少的地方试点,可正好这些地方都是寿王选中去发展人脉的,他很难忍住不动手。
只是这用人动手的结果……
这倒也像寿王能的做出来的。
明明占据高位,却还反被底下人拿捏。
南宫姣想到情报中提及的,寿王和他那些下属在蜀地办下的种种啼笑皆非之事,一时倒有些理解之前为何一直没能查到他头上。
这么个看起来混不吝做什么都不靠谱的人,谁能想到,偏偏能在扰乱他们征兵这件事上靠谱起来,还如此严丝合缝。
不过,寿王曾经也是永陵首屈一指的战将,其它事做不好,但有关征战用兵之事,倒确实是他的强项。
南宫姣指尖轻点在杯盏侧壁,细小而清脆的声响让郭啸东眼中恐惧越来越浓。
听她话语含笑,却感觉像索命的链条在脖子上越绕越紧。
“放心,我澜瑛阁都是生意人,直接处置了你们可不划算,我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将功折罪?
赈灾已经耗光了他们几家全部的家底,还能怎么将功折罪?
无非这条命罢了。
死到临头,不认也不行了。
南宫姣笑意愈浓,“你们不是最懂人心吗,哄得百姓宁愿不要口粮也不参与征兵,那就让你们发挥发挥长处。”
她轻语,却如重山般压在他的脊梁。
“我要的,是百姓皆知我澜瑛阁就是天命所归,加入我澜瑛阁,便是顺应天意。反之……便不用我多说了吧。”
郭啸东听了,惧上加惊,“你想要夺取这天下?”
天命所归,不就是用在这上头。
南宫姣闻言笑出了声,“怎么?郭郎君也有此想法?”
郭啸东低头,牙齿打颤,“公主说笑了,只是……只是这件事恐怕难办……”
“嫌弃难办啊。”南宫姣好整以暇,慢悠悠一样一样往外抛,“我澜瑛阁的追杀榜,你可听说过?或者,我将这封信,送到寿王手中?三选一,这下,总有轻松些的吧?”
追杀榜往日只解决江湖恩怨,对待他们这样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就是杀鸡用牛刀,断无逃命的可能。
寿王……被寿王得知此信,他们就是叛徒,哪还能有命在?
这是不从就得死!
“我做!”郭啸东失声。
抬起头,不住虚喘着气,“……我做。”
“那你可记得做好一些,招进来的兵若有二心,你便与其同罪。到时,可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南宫姣起身,拍拍衣袖,“这封信,就留着给你做纪念吧,也好警醒些。”
郭啸东撑着桌子才没软下膝盖,“是,是,一定办好。”
对着南宫姣的背影恭送。
澜瑛阁的人走了,宴席散了,整个院落中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几日未精心维护,秋日大风卷起的沙尘便将楼阁院落皆蒙上一层灰扑扑的色彩,一如里头的人一样,狼狈不堪,风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