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手搭在布鲁斯肩膀上的那刻,他微微颤动了一下,眼瞳中略过一丝不自然,便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静静地望着我,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在嘴角挤出一抹笑来,“那就,祝你幸福。”
“谢谢。”我仰起头,对他微笑着,“我当然会幸福。”
对于我会幸福这件事,我是如此坚信着。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知道在何处安放我的野心。或许莱克斯并不是什么完美无缺的伴侣,可我有大把时间和精力去塑造他。我会有一个乖巧听话的伴侣,会拿到我应有的股份,我会借由莱克斯之手掌控莱克斯公司,会在不久的未来拥有我出色且完美的继承人,我会得到一切我想要的……
当然,很久以后,当我回望过去的时候,我发现,好像有些事情实在是有点太阴差阳错了:譬如莱克斯确实很趁人心意,但他偶尔也会疯癫到我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精神病;以及,他并没有目前表现得那么安静柔顺,事实上,未来的莱克斯总会动不动就会神神叨叨地滔滔不绝地演讲着他的某些大计划,吵吵嚷嚷的;还有,我未来得到的孩子数量也有点超标了,但鉴于其中两个并不需要我亲自生养,我对此感觉还好。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当我发现莱克斯超过我的那一刻,我就总忍不住会想掐死他,就像他对超人那样。
那是一种欲望,一种冲动,就像在某一瞬间思绪不再被控制,理智冲出牢笼,心脏泵血横冲直撞,身体的一切都在叫嚣呼唤:去掐死他吧,亲爱的。
莱克斯对此倒是嗤之以鼻,还和我认真探讨了这件事。他肯定了我想杀死他的愿望,但同时,他严肃表态,如果我真的想弄死一个卢瑟,手段应该稍微高明点,因为某种临时冒出的怒意就把自己的丈夫掐死显然是十分愚蠢的。
总之我到底没能掐死莱克斯,而这个世界还真的可能有那么点癫狂,这点从我父亲死前那随口而出的遗嘱便可见一斑。
不过终归,我还是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甚至还因为莱克斯的存在而超额达标了。
而在此刻,在父亲葬礼的这间休息室内,我看着布鲁斯,敏锐地感知着他的颤抖与怒意,对视着那蓝色瞳膜下一闪而过的虹光,与他白色衬衣下死死攥住的拳头,坚信地却只有——
我会幸福的。
……
我当然会幸福的。
听着牧师的祷告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了这句话。
牧师在雨中没有打伞,男人站在那里,圣洁怜悯,落在他身上的雨滴,将他衬得像是什么雨中尊穆的雕像。
偏偏他的双嘴却喋喋不休,奇怪的咏唱调从中倾泻而出,歌颂着父亲生前的功德。
末了,牧师信誓旦旦道,上帝会保佑我的父亲的,那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善人,他一定会去天堂享福。
死人会不会幸福我实在不清楚,我只是俯下身,抚摸着那樽黑色棺椁,端详着那张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那些人很用心,父亲的脸安详宁静,竟一点都看不出生前的那些痛苦来,甚至,他的脸颊上还有类血色一样的薄红。
应该是腮红之类的。
唯一突兀的是父亲的眼睛,凸起的眼珠几欲炸裂,其上的血丝清晰可见,可笑的像是小丑用来挤弄的橡胶玩具眼珠。
我叹了口气,伸手抚下父亲的眼皮,将他的眼阖了上去。
他该闭眼了。
也该沉睡了。
“祝我幸福吧,父亲。”
那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此后,我便没有父亲了。
我,自由了。
……
葬礼结束之时,布鲁斯依旧靠了上来。
他的视线焦躁地在我身边绕来绕去,显然在找什么。
“你在干嘛?”我不解地问他。
“那个莱克斯,他没有来葬礼吗?”他状似有些困惑。
“我没让他来。”我说。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想到父亲的遗嘱我就会不爽,导致我非常不希望莱克斯出现在父亲的葬礼上。
“他怎么能这样!”布鲁斯却不知道为何义愤填膺起来。
“都说了是我不让他来的,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淡淡道,并不太清楚布鲁斯为何如此大的反应。
“这可是你父亲的葬礼,他作为你的未婚夫至少该到场才对!”布鲁斯这次又跺了跺脚,看起来更加气愤了几分。
“没什么必要,”我说:“他来对我没什么用,而且他父亲来了,我也和卢瑟先生打过招呼了。”
莱克斯明显对我父亲的葬礼不甚感兴趣,但老卢瑟对此兴趣颇深。
他应该不会放弃任何交际攀谈的机会,也不会离场的太早。
布鲁斯嘘声了片刻,又立马高兴起来,“既然他不在,那是不是该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