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府。
梅景琛看着捧着茶盏魂不守舍的下属,眉心微皱,“你已告假一月有余,皇上颇有微词,你若再不回去,这户部尚书的位置只怕要让出去了。”
许盛意虽然私德不修,但争权夺利乃是一把好手,好不容易爬到了正二品大员,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他竟在这关键时刻撂挑子?
许盛意轻声道:“大人,我想……辞官。”
许盛意口中说出‘辞官’二字,着实将梅景琛惊着了,他尤记得当年许盛意是如何三番两次在他面前毛遂自荐,求得一个机会的。
这些年来,他虽有提拔许盛意,但并未徇私,许盛意的每一次晋升都是实打实的政绩突出,他见过她为了往上爬有多拼命。
“许盛意,你想清楚了吗?”梅景琛有些失望,又有些可惜,“如果做官仅仅是为了复仇,那你便去请辞吧。”
他以为他这个下属可以走得更高,可以为百姓多做些事情,偏偏在家仇这个坎儿过不去,越国公已经伏诛,大仇得报,她应该志高气扬才是,没料到却是颓唐不振。
梅景琛想不明白,索性不想,皇帝那一道赐婚的圣旨打得他措手不及,原本是打算问问许盛意有没有什么好的主意,如今,罢了……
他站起身来,提点,“人生若囿于过去,未免太过愚蠢,你好自为之。”
“大人。”许盛意喉咙嘶哑,叫住转身走人的梅景琛,“如今皇权正盛,藩王世家再无还击之力,大人做了首辅,虽有实权,却无兵马,一旦皇帝发难,大人无半点退路。”
“咱们这位圣上,为政精明,权略善战,却生性多疑,无容人之量,大人在朝堂不可同往日那般惹圣上不快。”
“公主同秦家的婚事,还有三年可筹谋,大人勿操之过急,世间万物,盛极必衰,拔掉世家,总有新贵,有权力,便少不了纷争,大人尽可等待时机。”
梅景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若要走,这些便不用操心。”
看着梅景琛离去的背影,许盛意嗫嚅着双唇,用手搓了搓自己瘦削的脸。
她没有办法,她忘不了那夜夜停留在耳畔的喘息声,更忘不了陆西亭笑着让她记住他,转瞬便砍掉了自己的头颅。
他是个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
许盛意痛苦地抱住脑袋,想尽办法也无法将陆西亭的脸从脑海里抹去。
她认识陆西亭十六年了,在她还是个小叫花子一路乞讨到燕京的那一日,她倚靠在墙脚,掰着捡来的馒头吃,陆西亭大方地扔了她一锭金子。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个心善的小郎君竟是越国公世子,陆西亭,从那一刻,她便恨上陆西亭了。
当然,她保不住那锭金子,周围的乞丐将她揍了一顿,抢走了。
从此之后,她时时刻刻关注着陆西亭,看他少年成名,名声大噪,看他意气风发,满怀壮志,也见着他突然性情大变,行事狠辣诡谲,他们俩在朝堂上明争暗斗,私底下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她从未想过,在最后关头他会放过她。
陆西亭,或许早就想求死了。
陆家人,天生的疯狂,皇后是,越国公是,陆西亭是,她又何尝不是?
许盛意将手颤抖地抚上小腹,命运总是跟她开玩笑。
***
谢千秋原本以为自己靠本事做了将军,定能让老头子刮目相看,一如既往,她的笑容才扬了一半,便叫齐国公拿着扫帚打出了府门。
她沮丧了塌了塌肩。
她常年在外,回燕京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的母亲已鬓发斑白,牙牙学语的侄子已长成半大少年,十年的时光,叫她如何不想家?偏偏,老爷子如此不容她。
齐国公府内,国公夫人哭着埋怨丈夫,“小秋好容易回来一趟,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她,你就将她赶走,你怎么这么狠心呐!”
齐国公气喘吁吁,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不过打了那混账两下,便有些力不从心,他哼了哼,“十年前我就说过了,但凡她要在军营厮混,我便不认这个女儿!”
国公夫人实在想女儿得紧,忍不住道:“你从前说她是胡闹,总是打压她,她靠着自己做了将军,这是多少男儿都做不到的,说明咱们小秋有这个能力,你何不遂了她的愿,父女间,真要一辈子不往来吗?”
“靠自己?你少往她脸上贴金!”齐国公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这些年要不是宋言初处处照拂她,她能好过?就说这次,你以为她的将军之位是怎么来的?是宋言初放弃自身的功勋,让皇上破格提拔的!”
“宋言初好好一个学文的,不走仕途,偏偏做了皇上手里的刀,你以为他是为了谁?他这些年不娶亲,又是为了谁?宋老侯爷见着我就跟见到仇人一样,不是谢千秋惹出来的?”
“她就是个没良心的混账!谁为她好,通通不管,只顾自己的心意!她怎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