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发生在某个夏天的事情。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今天就是世界末日,你会想要做什么呢?”女孩若有所思地合上手中刚看完的书,抬头望着站在窗边低头认真浇花的男孩。
不知是不是因为术式与血有关,从小就被各种小动物敬而远之的男孩在照顾植物方面反而天赋异禀,所有经他之手的花花草草、不论多么娇贵,总能在最后长成让人怀疑基因变异了的繁盛模样。
男孩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面前那盆与他的瞳色近似的向日葵思考了一会。
“我想去看向日葵花海。”
“向日葵花海……听起来很美。意外的很浪漫呢。”
“和你一起。”
“……欸?”
“花海很漂亮。但是,你不在的话,一切都没有意义。”
男孩注视着那盆向日葵。他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肩膀向下的位置,此时没有像出门在外时那样扎成小辫,而是自然地垂在肩头。窗外阳光正好,乌黑的发丝柔和了他凛冽的侧脸,模糊了他的表情。
“不过,只要你来了,这一切也都不需要(没有)意义了。”
……
自那一天已经过去了多久呢?她不知道。伽蓝之塔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在无边长久的夜色中,她却一直醒觉如昼。
她的意识也始终徘徊于伽蓝之塔(梦境)与房间(现实)之间。这么多年来,她早已能自由控制自己身处伽蓝之塔的时机与时间,不再如过去那样只能在睡眠中进入。但现在,她感觉自己的意识(灵魂)已经分成了两半。被理性占据的那一半让她飘浮在现世中,聆听着墙上的时钟一遍遍地镌刻时间的声音,被感性控制的一半则沉沦在虚无的暗沼中,感受着永恒的寂静。
除了时间流逝的声音,一切都是寂静的。伽蓝之塔里围在她周围的式神们没有一个出声打扰她,就连一向话唠的煌彩也盘踞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好想就这样一直待在这里。
只是一个人就好。只要一个人就好。她只想待在这不用接触外界,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入(靠近)的世界。
有什么离开的必要呢?一直待在这里或许得不到什么,但也什么都不会失去。她已经无法再承受失去了,所以只要这样就好。
她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被影子笼罩着的空间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可她也觉得,这是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的宁静。
是啊——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受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应该是她亲手杀了老师的那一次吧。
然后,继她的月亮消失后,她的太阳也坠落了。
她曾经怀着满腔喜悦、小心翼翼地将只属于她的日月捧在手中,以为唯有日月永恒,以为这样她就可以放心地交出自己的心,等待着他们的光芒将她照亮。
可是日月也从她的手中失落了。她努力地想要留下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能留下。
如果是这样,她一直以来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呢?她有些无法思考了。
思绪又轻又重,往日的记忆如流云般飘然回转,头脑却迟钝锈蚀,难以接收来自外界的讯息。
她所做的一切、让自己变成了曾经最讨厌(鄙弃)的人也依然在坚持的事情,难道真的是为了让其他人好过吗?她明明就很清楚,她只是为了能让自己高兴而已。为了那个最后的可能的结果,在下定了决心后,她一直忍耐到了现在。
但如果她已经无法从中获得喜悦,无法望见希望,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反正一切都是徒劳,她想拥有的事物与人最后也都会离她而去,她又有什么继续的必要?及时止损、抽身离去不是更好吗?
她并不觉得自己正在胡思乱想。恰恰相反,她感到自己正在以一种全新的理性审视着过去的一切。
凡事皆为虚无(空洞),所见即为空洞(伽蓝)。她心中的空洞(伽蓝之塔)正冰冷地回望着她,告诉着她万事万物的本质。
……可是,她不明白。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就这样闭上眼睛,彻底隔绝与外界的一切接触。
……就好像她仍然在等待着什么。可是她知道,她等不到的。连理应永恒的日月都已经消亡了,这世界上又怎么可能有——
“Na——o——ko——”
好像有人在说话。在反复而枯燥的时间流转之声里,突兀地插入了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一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拖长了每一个音节的声音在说着什么。大概是错觉吧,她命令过其他人,没有她的准许不能进她的院子。
“你睡得太久了啦,直子。”
——不。不是错觉。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听说你从前天下午开始就让其他人不要来打扰你……你家里的人也听话过头了吧?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如果你真的错过了告别式,我觉得你肯定会后悔的哦。就算这样也没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