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赶超了前面的两匹——禅院甚尔很轻很轻地“啧”了一声,没有再看下方的赛马场,也没有看手边的赛马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走吧。”他说。
直子没有说话。两人沉默地离开了看台,在看台后的甬道里停了下来。天色正处于将暮未暮的时刻,露天赛马场那边的天光试图泽被这边的甬道,起初效果尚可,但终究不敌距离,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时已然变得稀薄。这场比赛进行得正激烈,甬道中除了他们二人外没有别人:就像有一层无形的膜覆盖在甬道的出口处,将赛马场与这里隔绝了一样,他们没有走多远,从赛马场传来的声音却逐渐模糊、逐渐遥远,像是隔着另一个世界。
四周很安静。安静得让人不自在。
他们站在甬道中,隔着至少三米的距离。站了几秒后,禅院甚尔向后微微倾倒,随意地靠在了墙边,上半张脸随之隐入了甬道的阴影里:“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说吗?说吧。”
直子望着他,还是没有言语。禅院甚尔等了小片刻,没有等到她出声。他原本平直的嘴角微微下撇,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要是没有要说的,我就回去了。我的时间倒是无所谓,你的时间可比我宝贵得多了吧,大小姐?”
那个称呼用的不是家入硝子在调侃和逗趣时会使用的轻飘飘的叫法,也不是木月在称呼她时习惯性的名字指代,甚至不完全是多年前禅院甚尔还在禅院时面对屡次上门的小女孩时带着无奈的口吻。那是全然充斥着距离感和厌烦的冷淡语气,瞬间在他们之间划开了深深的沟壑。
在直子心中徘徊不散的郁气也因为他的话撕裂开了口子,沉重的情绪顺着放轻的声音缓缓流了出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怎么能变成这样,甚尔?
这样冷漠,这样颓废,这样陌生,这样让她失望……变得像过去的禅院家的那些男人们一样。
她当初执意要让甚尔离开禅院,不就是因为不想让他变成这样吗?承载了她对自由的向往,不要像她一样被拘束,去到更广阔的世界。这个人明明应该像她希望的那样拥有更好的人生才对。
……就算日和小姐的死确实让人惋惜,就算她也不想让日和小姐死去,但是、但是——那也不该是你变成这样的理由啊!
直子很想把这些都说出来,但她还是没有说。
“你已经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了,甚尔。”她只能发出轻微的叹息。
禅院甚尔:“……”
听到这句话时,沉默着的男人忽然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笑。
“你果然还是这么傲慢啊,大小姐。”原本下撇的嘴角也因此扬高,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的男人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饱含嘲讽意味的表情。
“……你说什么?”
“认识我?你什么时候认识过我?”禅院甚尔在冷笑,“永远在自说自话,不能接受别人的拒绝和违背你意愿的想法,一边强行要求别人必须符合你的心意,一边对做不到的人擅自下定义,擅自失望……”
直子的眼神像是冻住了。她表情僵硬地瞪着禅院甚尔,一言不发。
“你眼里的其他人都只是你自己的投影而已,你一直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在意过其他人的真实想法,只是一味地对别人擅自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对于我,你也不过是把自己想要又得不到的欲望投射到了我身上,始终对我抱着错误的幻想。你从最初就是这么傲慢,现在也还是这样。”
禅院甚尔的语速并不快。他靠在墙上,嘴角带着笑,一双阴影里的森绿色眼睛却是一丝温度也无。
直子:“……”
“怎么,我说错了吗,大小姐——?”禅院甚尔拖长了那个称呼的尾音,用着嘲弄的语调。
“闭嘴。”直子第一次用这种阴冷的声音打断了禅院甚尔的话。
她的音色晶莹剔透,如水晶般清澈,如冰般透明。现在寒冰微微融化,吸收了周围的热量,四周的温度随之降低。融化开的与其说是水,不如说是毒,冰凉、阴湿、黏腻,澄澈美好的表象随之融解,露出内里的森冷恶意。
“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宛若冷血动物(蛇类)投来的冰冷注视,几乎被阴翳染作墨绿的碧眸直直盯着禅院甚尔的脸,“得到后又失去的感觉很痛苦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个留不住任何东西的无能之辈,只敢逃避的懦夫——”
和光等速的影之壁飞快升腾,震颤着挡住了闪电般近距离冲来的刀光。被禅院甚尔甩出的波浪形匕首在影之壁上擦出了凌厉的火花,刺耳的抓挠声过后,匕首被柔韧的墙壁反弹回一点,落在了两人中间的地上。
赛马场那边突然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声浪滚滚,连甬道的地面仿佛也在微微震动。两人没有理睬那边的声响,隔着徐徐下降的影之壁冷冷地对视。
他们没有再动手。死一般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直子忽然收敛了眼神,低头整理着自己抬手时起了褶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