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示弱,而不是转身离开。
没错,如果下次再次遇上江牧雪,他干脆就邀她同路吧!猫没那么可怕,江牧雪也是,他迟早会重新意识到,她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好吧,还是很厉害的,敌人、对手、竞争者。
没什么了不起的,等他打败了她,他就会立刻忘了她,再也不会在书房、饭桌、夜游时想起她的眼睛、头发,还有那好像衔着月光的微笑着的嘴唇。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瞟了江牧雪一眼,她正困倦地把自己缩在椅子里,打了个哈欠。
“看我做什么?”她敏锐地转过头来,问。
“我……”
看到她时,商争玉的脑海里仿佛有洪水卷过,刚刚那些愤愤不平的思绪全被冲走了,只剩下一片空白,还有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说:“不对!才不是这样!你分明是——”
四周烛火忽然同时熄灭,帐篷内陷入一片黑暗。
商争玉的思绪被打断,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前方。戏台上空投下一圈明亮的光,在众人的低呼中,幕布徐徐拉开,栩栩如生的亭台楼阁与假山流水间,两只木偶缓缓自下方升起。
在极细的丝线操纵之下,身着鹅黄衣裙的女子木偶转过身来,狠狠一摆手,怒道:“你为何总是看我?害得我差点被夫子抓住!”
书生打扮的男子木偶捂住脸,肩膀慌乱地扭动,吞吐几下,方才羞赧道:“见了姑娘,便由不得我移开眼睛了。”
“奇怪,眼睛长在你身上,有什么移不开的。我明白了,你是嫉妒我,怨我、怕我!才总是看着我,心里想着要如何用你那榆木脑瓜胜过我!”
“非也,非也!”
男子木偶忽然前进几步,伸手想碰碰女子,最终却慢慢收回手,低声道:“我若是嫉妒你、怨恨你、怕你,我又岂会时时想看看你的模样?”
“——唯有心生喜欢,才会一直悄悄注视那人,书房、饭桌、夜游时,无时无刻不想着那人……”
商争玉猛地把刚入口的茶水呛了出来。
他捂着嘴不住咳嗽,难以置信地看向戏台。
*
江牧雪乏味地看完了整部傀儡戏,觉得还没有一开始时商争玉呛茶出丑来得有意思。
《鸳鸯记》戏如其名,讲的是一对痴情男女的故事。
女主角与男主角是书院同门,青梅竹马,欢喜冤家。眼看着就要订婚,谁料战乱忽起,女主角无奈泪别男主角,弃笔从戎,上阵杀敌。
战场上危机四伏,女主角虽然大难不死,还靠战功成为将军,却因敌方细作的刺杀而头部受创,失去了许多记忆,更是完全忘记过去与男主角的种种。
战事平定,她得胜凯旋,与战场上生死相依的副将成了亲。男主角见了痛不欲生,却不忍惊扰心上人的幸福。正当他打算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之际,却忽然得知当日刺杀女主角的并不是敌方细作,而是副将!
这副将奸猾狡诈,存心谋害女主角,又虚情假意,装出一副情种模样,暗中夺了女主角不少军功与战利品。
男主角设法约出女主角告知真相,一诉衷情。女主角找回记忆,设局亲手诛杀了副将,二人终成眷属。
其间种种曲折剧情,江牧雪已记不清了,她对这些情爱故事向来没什么兴趣,因此看得马虎,只记得周围人都全神贯注地随着剧情或悲或喜,演到女主角与副将的婚礼时,连商争玉都不甘地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他实在是专注得出奇。
江牧雪必须承认,她后半场大部分时候看的其实是商争玉。
毕竟他往日里总是那副高傲模样,她实在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入戏,最后散场烛火燃起时,她清楚看见他的眼睛周围都红了一片。
有几分……可怜兮兮的。
不过这也不妨碍她故意嘲笑一句。
“商公子真是多情啊。”她道。
商争玉用那双还蒙着水光的眼睛抬眼望来,下一秒,就像看见洪水猛兽般慌乱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匆匆逃走,甚至还踉跄了几下。
江牧雪觉得他有点奇怪,好像自从丰收节那天,他就变得很奇怪了。
当然,这不重要,商争玉就是突然要出家也不关她的事。她把他的诡异行径抛之脑后,在拥挤的人潮中找到兴奋讨论剧情的蔡辽等人,一齐往江家酒楼走去。
在她身后,商家马车上,商争玉惊疑不定地端坐着,手指不安地用力绞紧、摩挲,心脏在胸膛中狂跳不止,甚至连指尖都能感受到那疯狂的搏动。
脑海中那个细细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它在说——
“你分明是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