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丝蟹肉,连胡子都差点沾上了料汁。
就是可惜了没有饭,要是有米饭和着蟹黄搅一搅,那才是顶顶美的滋味!曹夫子有点遗憾,只得就着清水吃完了熟醉蟹。他意犹未尽,顾不得叫人来添水漱口,再次夹起桃仁鸭方咬了一大口。
然而刚刚美味的鸭肉遇上嘴里未褪的酒味,却产生了一种古怪味道,又有点酸,又泛着点油腻。曹夫子皱起眉头,咽下去后急忙往嘴里灌了一勺文思豆腐,美味的鸡汤顷刻间占领了全部味觉,但咽下去之后,那股发腻的鸭油味却还留在嘴中。
最前方的案几处,万家主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对于美食没什么执念,往年试吃会都是让家里小辈参加的,此番特意亲自前来,是为了陪伴好奇的新任知州大人。
蜻蜓点水般略吃了几筷子,她也懒得中途喝水漱口,因而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但看贺知州吃的不亦乐乎,万家主自然不会扫兴,只是不动声色地不停往她杯中续水。
“我在北地就听说过临州丰收节,”贺知州很快将三道菜吃的干干净净,满足地打趣道,“说是珍馐玉食水上漂,能叫人吃得心醉神驰,不知今夕何夕。今日一试,倒真是名不虚传。”
“多谢贺大人夸赞。”商争玉谦虚道,“可还合您口味?若有需要改进之处,还望大人不吝指点。”
贺知州毫无架子,闻言坦率笑道:“我这俗人的舌头,只觉得这也好吃,那也好吃,可看不出来哪里能改进。若要说遗憾,今日这道文思豆腐,让我想到五年前曾有幸参与宰相大人的宴席,吃过江家家主江牧雪做的文思豆腐,那般美味,叫我思之难忘。今日再品,颇有种曾经沧海之感。——我这样说,还请商公子莫介意。”
江牧雪在一旁偷听到这段话,顿觉贺大人实在是性情中人,讲话直接,便饶有兴趣地看商争玉作何反应。
商争玉不愧是从头演到骨子里的人,此刻竟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江家家主继承了其祖‘天下名厨’的头衔,自是厨艺无双。若是她今日在此,在下也会求她指点一二。”
江牧雪差点笑出声,好不容易忍住了。恰巧铃铛声再次响起,她略微整理仪容,走至前方,朗声道:“江家酒楼准备蟹粉捞面、芙蓉鸡片、牡丹燕菜各一份,请诸位品尝。”
仆从们再次前来,收走旧托盘,换上了新托盘。盖子掀起,最夺人眼球的就是那碗金澄澄、油亮亮的蟹粉捞面,左右摆着两个小碗,分别是白莹莹的芙蓉鸡片,以及各色蔬菜切丝而成、五彩斑斓的牡丹燕菜。
三碗菜摆盘漂亮,颜色各异,缤纷而不驳杂,堪称精致。贺知州立刻就将商家抛之脑后,赞叹道:“不愧是江家。”
她拿起筷子,率先吃了一大口蟹粉捞面。与熟醉蟹清爽的味道截然不同,蟹粉油润甘鲜,既有蟹黄粉沙似的口感,又有蟹膏微粘的胶质感,鲜美得差点让贺知州咬到舌头。她三两下就把这一小碗捞面全部吃完,扭头见万家主几乎没动的托盘,玩笑着催促道:“怎么,见多识广的万家主是吃腻了山珍海味了?”
万家主闻言笑了笑,挑起一小截面条放入口中细细品尝。过了会儿,她忽然抬头看向江牧雪,道:“这蟹粉都是你们手拆的吗?”
“自然,”江牧雪不知她为何突然发问,道,“今日我与其他几位现拆了六十余只螃蟹,这才做成的蟹粉。”
“你们要拆很久吧。”万家主又问,“我从前为女儿拆蟹,拆一只都要两炷香”
江牧雪谨慎道:“我们是做惯了的,一人半个时辰便能拆六七只。”
万家主没再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不经意般朝江牧雪身后扫了一眼,随即便拿起清水喝了一口,看向那碗芙蓉鸡片。
白莹莹的鸡片堆成一个精巧的小山峦,顶上摆着几颗鲜红枸杞,底下清亮的高汤里还飘着绿油油的青豆。万家主夹起一片,只见鸡片雪白薄韧,是鸡肉泥裹上蛋清与淀粉,炸后又沥干油而成的,表面不见一丝油脂与筋膜,乍一眼看去仿佛鱼片一般。
身为豪族家主,她自是认识这道曾是御膳的芙蓉鸡片的。虽然卖相清淡朴素,但唯有懂行的人知道,没有多年功力,去掉鸡肉的筋膜简直难如登天,唯有精于刀工的顶尖名厨,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如此大分量的芙蓉鸡片。
万家主心中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几分怅然,又有几分高兴。她长呼一口气,压下心中悸动,将鸡片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