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昨日一样,高逐晓被士卒带至东庭狱,一番交接后叫人押入班房。至此,计划实行亦算得上顺利。
甬道狭长而黏腻,脚下凝着的触感令她感到些微不适。幽暗的墙壁上,地牢灯如同往生河畔苍白的面孔,摇曳着他们的身影。空气中永远氤氲着一种潮湿的腥臭,她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一潭陈腐的烂泥,泥污浸满她的口鼻,便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但越往里走,她的注意就被排排狱栏后的景象所勾,暂时忘记了周围的不适。只见狱栏缝隙之后,几无例外地坐了许多女子,而这些女子俱是身怀六甲,大多只是一语不发地隐在黑影中,仅少数手抓着栅条,双目睽睽望着外面。
高逐晓听到低低的呜咽,扭头往右看时,见一女子努力地将头抵着,央求道:“大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放我们出去……”
灯芒虽弱,女子的双眸中仍旧能够照见汪汪碎光。“我夫君还在家等我,孩子亦快要降生了,这该怎么办……”她的哭腔愈发重了,高逐晓扭头去看,她整张脸已俱埋在掌心里。
士卒似是已见惯了如此情境,只敷衍应道:“该出去的时候自然就出去了!这儿除过脏点臭点,伙食供得倒比老子都好,又有宫里御医看诊,你有什么哭的!整日真他妈晦气。”
这厢,伴随着锁链沉重清脆的响声,狱卒将高逐晓带进去,而后重又将狱门套了锁,扔了句“老实点”,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牢房并不算大,只三四平米,几乎无需度量,房中布设已尽收眼底。实际确实没什么可看的,不过只在上头那口眼窗下面设了张床铺,却是茅草堆成,上面覆了绿锦纹绣衾,衾下竟还有一床茵褥。上前去摸触,衾被里子意外的柔和,似是绒毛一般。高逐晓觉得甚是奇异,这样的东西原不该出现在此处。
见那狱卒远去,听不到声音,高逐晓这才得以尝试探问些消息,她抵至栅条边,轻声往对面唤道:“对过可有人在么?”
在这样暗无天日的牢狱中,人的精神本就被磨得钝些,又加看管严密,她本想着或得多唤几声才有人应,却不曾料到她甫然发问,对面便有一着黄褙子的女子应过,急匆匆行至门边,语气却明显地激动:
“……真的是门主么?”
高逐晓听到这声音,觉得分外耳熟,一时心绪难平,却又不得不努力压低声音确认道:“素娘?是你么?”
素娘此刻已跪贴在栅条边,但她腹部隆得高高的,又不能够贴得更近,只能迫切地重重点头,泪盈满眶,勉强穿过栅间缝隙,往外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门主……”
高逐晓紧忙也伸出手来,想要同她交握。奈何两侧牢房离得远些,她使尽力气也够不着她的手。素娘身子弱,如是姿势太过费劲,她生怕孩子有恙,便又劝她收回手,靠坐歇息片刻。
“素娘,你也是被他们抓到此处的么?孩子而今可还好?”高逐晓问道。
素娘点了点头,将手放在肚子上,应道:“唉,怪我性子太要强,若是之前听陈大哥的话,便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她沉沉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前几日,我与小沫、风娘她们到城里采买些物用,哪知便碰到群官兵,二话不说就抓了我与小沫,亦不知是为何。风娘找不见我们,必是很着急吧,说来全都是我的错……”
她自责十分,连声哀叹。可高逐晓心里清楚,这绝非是她的过错,她也不该为朝廷的荒诞行径承担任何代价。蓦地,高逐晓想起路上士卒所言,纵是天塌了,也不会蠢到自己告死自己。这话甫一听颇为理直气壮,可此刻想来却十分荒谬。
天既塌了,便已然死了,又何谈其死法?更何况,自多年前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时起,苍天已死。
高逐晓想要安慰素娘无需自责,却反被她抢先一步问道:“门主,你怎的也被他们抓来?我在这儿待了几日,见进来的都是怀有身孕的娘子,你怎的突然……”
她的目光疑惑地扫过她隆起的腹部,思索着便是此前门主藏着掖着不曾告诉他们,此刻也不能显出如此相的。
为防计划泄露引起怀疑,高逐晓只同她寥寥说了大概,素娘并不愚笨,也约略明白其中由然。二人又悄摸交谈着,高逐晓便慢慢知晓了此间运作。
士卒每日均会抓人进来,毫无例外,俱是身怀六甲的女子。似是当女子人数至某限度时,便会有人来将她们接走。素娘入庭狱那日,刚巧见着狱卒清点人数,将她们送出去的情境。至于送往什么地方,她亦不知道。
另者,正如狱卒所言、高逐晓所见的那样,此处除过环境太差外,被关押女子一应吃食倒可谓是炊金馔玉,且每日确实会有宫中御医前来,为她们看诊。这般形状,却仿佛她们是皇帝囚于笼中的金丝雀,细发地养着而不得自由,亦不知将来出处为何。
高逐晓将素娘所说仔细在心中揣摩着,只是消息有限,她暂不能够猜知朝廷用意为何,但至此能够确定的是,“汲子望仙”之“汲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