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声看来,眸间静雪潇潇。
“殿下安。”他起身执礼,眉睫垂落下来,煦光熙熙,映他容如画。
晏亭梨看见了他身前棋局,显然是对奕还未结束,“沈相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沈兰御斟了一杯茶,茶香淡淡氤氲开,“张尚书的二公子同我手谈,方才事急便离座了。”
他将茶杯放在对座,晏亭梨便顺势坐了下来,听他问道:“殿下来躲清静?”
茶水很烫,晏亭梨抿了一小口,还没有答,沈兰御却已抬眼看她,眸藏洞悉。
“殿下,你是中宫皇后抚养长大的公主。
旁人同殿下示好,殿下受了便是恩典,不受也是应当。”
晏亭梨抿了抿唇。
其实她一直没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嫡公主。
生母出身低微,她也并非皇后血亲,只是皇后和太子仁善,待她好,她才有了体面。
前世她也一直以为,自己会嫁给对太子有助力的宗族。
她性子谦静,多年来不知听了多少闲言碎语,从未真的自恃过身份。
旁人对她示好,也知道是看在皇后和太子的面上,而不是真的尊敬她这个公主。
她总觉得自己的一言一行也和东宫一党牵引着,怕引旁人曲解误会。向来都怕说多错多。
于此道上自然不如晏亭宛得心应手。
“官场上真真假假的话不知凡几。站的位置越高,旁人见了,便越慎之又慎。
话说出去,不论真与否,该揣摩不安的都是旁人。
殿下金尊玉贵,不该为此等事烦忧。”
沈兰御说这话时,随手拨弄了一下瓷盏,眼皮淡然地垂下,显出几分不经心的平静,声音清淡。
电火明灭一瞬,晏亭梨忽然便懂了他的意思。
她自觉身份虚虚,可皇后太子多年来皆待她如至亲,并无生分。
旁人心里再如何说道她的出身太低,见了她却也得低头问安,笑语晏晏。
不只因为她是公主,更因为她站的是东宫的阵营。
沈兰御又开口,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觉他的声音好似温缓了几分。
“若是觉得倦怠,自然不必再勉力而行。
可不该是因‘畏’或‘忧’而让步。”
他声清浅,落入耳中,如泉流缓泠。
晏亭梨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他的指间,顿了一顿。
修长如玉,在晴雪境中,更有几分剔透的润意。
沈兰御好似,真的在教她如何做一个公主。
他太敏锐了。
多年来,晏亭梨常觉自己步步薄冰,一言一行谨慎小心,力求不出挑,亦不出错。
只求安求稳,明哲保身。
她或许于此道上确实是很有天赋。
这么多年来,皇后和太子,乃至后宫众人,都以为她的乖巧文静,不争不抢是本性,而非权衡利弊后的选择。
沈兰御却看出她乖巧之下的忧虑,看出她忧虑重重下的不由己。
他告诉她:位尊之人,更该自尊。
冬风寒澈,递来一阵浅淡的梅花香,舒旷清朗,思绪霎时便回拢。
脸蛋被冬风吹得泛红的少女弯起眼睛,唇上胭脂色浅淡,犹如一只幼兔。
她很认真地看着面前人,眸光莹莹点点。“我晓得了。”
沈兰御抬了手,指尖捻起一颗白子,雾青的衣袖淌了一片锦云流光,更衬几分风雅矜贵。
“殿下,可愿与我手谈一局?”他看过来,眉间一脉静然。
晏亭梨不擅长下棋,但也并未推脱,方点了头,花园那方便传来喧嚷声。
众人不由得看去,却见花园里头众人都围成一处。
晏亭梨转头,见沈兰御唇角微微一翘,笑意淡淡。
“今日倒是不巧了。”
棋子落回棋奁,声音清脆如碎。
他先起了身,展手向前,身姿疏朗如竹,袍袖舒展,“殿下,一同去看看吧。”
回到花园一看,果然是出了事。
一位衣着素雅的姑娘正倚靠在一妇人怀中,哭得梨花带雨,气不上接。
宾客神色各异,不乏有人露出看戏的神色。
今日是嘉宁侯世子的大喜之日,这姑娘这时候在众人面前哭哭啼啼,晏亭梨脑子里一瞬间便闪过许多手段。
有夫人先开了口,笑意盈盈。
“这位姑娘,今日可是世子爷的良辰吉日,虽说你也有难处,可也不该在这样的场合来闹的呀。
“侯夫人心慈仁善,又怎会忍心让世子爷的血脉在外流落了。”
那位夫人说着便看向侯夫人,说得体贴,却叫谁都听得出她语气里隐含的嘲讽。
她这番话倒是先给侯夫人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