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枫羡闻言脸色一沉,但又极快地恢复过来,依言把眼泪憋了下去。
景帝默了一会,大概是将火气压下了一些,看着自己儿子的脸一会红一会白,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皇帝当久了,看谁都像有忤逆之心。
“滚回你的府里,三个月都不要出门了。”
郑枫羡摇摇晃晃地走出金龙殿,他觉得这个地方真晃眼睛,他都有些晕了。
没走两步,旁边便有人搀扶着他,还给他披上狐裘,让他有了一些暖意。
“三哥……以后不要胡喝酒了。”郑柳嫣贴在他身边,小脸皱起,面上是不属于她天真做派的担忧。
“小五,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足够轻,轻到她听不出他的嗓子有些哑了。
她懊恼道:“林公公不让我进去呢,这死太监!”
“他也是为你好。”
“我有什么需要好的,我若进去了,求一求父皇,你也不用受这么大委屈。”
她这无心的一句,倒是让郑枫羡有些反应过来。
“上天不仁”,皇帝不是天,皇帝是天之子,即使他说了这句话,也不意味着他是对自己的父皇有意见,撑死了也只能给他扣一个“不敬祖宗”的帽子。
可景帝还是发了这么大的火,像是他要篡位了一般。
他倏忽笑出声,回复了一些力量,身子更直了些。
郑柳嫣见他还能笑出来,更加担心:“三哥,你笑什么?”
他道:“没什么,不用担心。”
李霜飞的书信被截了下来,景帝一听是她写的信,自然是不会放过,当即让人送了上来。
一个戍边的武官给皇子写信,任哪个皇帝看也不是件好事。
信上的字并不多,但景帝看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把郑松越喊来,让他看看这人到底写了些什么。
她写的什么字,给鸡的爪子沾上墨水随便在纸上扒拉两下都比这写的好。
郑松越也是看了半晌,才抬头道:“他说现在皓京只有老三置身事外,想让老三替他提一提涨补贴的事。”
景帝拿过那封信,有了郑松越说出的内容,现在倒也确实能看懂她写什么了。
她写的也是够直接,短短两行字就把话说完了,一点都不拐弯抹角。
是她的作风。
他哼道:“伯安侯倒也没有那么蠢。”
这可真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霜飞能看出来的事,景帝却不能一下子想到。
他被怒意冲昏了头脑,现在细想想,好像禁足三皇子的事有些蹊跷。
“罢了,”他对身旁的林公公道,“去三皇子府传旨,禁他一个月就算了。”
李霜飞并不知道此事,毕竟也没人专门给她写信,告诉她这个两眼一抹黑的人皓京发生了什么。
不过等她下一次回皓京后,她心里忍不住对段十昧充满感激。
这是个好小子,就因为他吃得多,她才写了那封信。
就因为她写了那封信,三皇子郑枫羡解除禁足后,得知是她的那封信起了作用,对她可有好感了,真是无意中栽了棵大树啊。
李霜飞在军中吃了晚饭,她开始吃的时候,段十昧就在吃,她吃完后还关心了一下几个毛没长齐的小子,他还在吃。
她从来没为什么恐慌过,但打仗戍边最重要的是什么——
粮食,兵器,战马。
若真要再招一些像段十昧这样的奇才,招式灵活,身材高大,力气非凡,吃饭还真的是个让她头疼的问题。
云城种的粮食也就够当地人吃一吃,朝廷发的也是按人头来的,没什么一个顶两个的说法。
段十昧见她一直对着自己皱眉,以为她嫌弃自己吃的太多,咀嚼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李霜飞察觉到异样,连忙收回目光。
她大声道:“都给我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训练,别一个个耍不到几招就饿了肚子,我军中不养无用的人。”
然后她转身就走,凌云跟在她身后,一声不吭,只对着众人点了点头。
段十昧的腮帮子又鼓了起来。
她思前想后,瞻前顾后……
其实也就想了一会,她就写信给自己的母亲,若她没记错,周家似乎挺会种地的。
宣城之所以能在诸多城市中排上名号,就因为每年交上去的粮食多,即使不是贸易之地,也颇受重视。
而周家虽没落,也还是宣城里的望族,要说他们没点什么本领,她是万万不会信的。
她又想起之前追踪那伙私兵的时候,明明他们下山时没有带泸城太守的尸体,怎么一出宣城就带了?
之前倒是没想起这事,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把信写完了。
在她心里,朝堂上的事,氏族间的事,真的比不上她戍边打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