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血腥气弥漫,萧衍却只看到怀中的顾云夏,他上下查看她是否受伤,被她裙角的血迹吸引,没有注意到她的发问。
她声音很轻,似乎只是一声呢喃。
萧衍蹲下来,伸手想查看,可那骨节分明的大手刚刚触碰到顾云夏被刮扯成丝丝缕缕的裙边,她却轻轻一退。
很奇怪,明明是要同他亲近的,可每次这种时候,顾云夏总是下意识地退却。
萧衍仿佛没看到,自然地将右手收了回来,站起身,柔声询问道:“腿受伤了吗?”
“还好,被林中荆棘划破了而已。”
顾云夏抬头看他,第一次意识到他真的很高,其实他卸下身上的气势,如此这般柔声细语地和她说话的时候,几乎就像是邻家从小看她长大的哥哥,特别是满眼的温柔,仿佛整个天地之间只有她。
那是自父亲去世后她再也没有体会过的柔情了。
哪怕她还有母亲。
被从顾家赶出来后,母亲艰难地带着她赶回洛都,不如说是她带着母亲,因为母亲自父亲去世后常常以泪洗面,精神恍惚,她们要经过许多战乱之地,路上许多流匪马贼,如今回想起来,那一段时间的许多事情竟然已经模糊了。
顾云夏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被他影响,同样柔声答道。
这种温情脉脉的氛围让顾云夏觉得奇怪。
其实她很痛,但说出口却变成了“而已” 。
萧衍也注意到了,他拧眉,似乎还有些不认同,但顾云夏明显不想多谈,他只能从怀里掏出自己随身带的金疮药放进她的手里,让她回去后记得抹。
顾云夏点头收下,看他还想开口说什么,索性率先一步,开口问道:“侯爷如何在此?”
萧衍动作一顿,才想起推迟出征的消息是今日才定,她并不知:“军师需要两日采办粮草,于是推迟到后日随粮草一同出发,两天时间青云他们还是等得的。”
青云?应当是章青云。
今日,魏有义将萧衍手下的几位得力干将同她说了一遍,因此她也算大概了解了他周围之人。
但也只是一些简单的名字和职位,具体的信息,魏有义特地叮嘱让她多加搜集。
因此顾云夏听到这个名字后,面露疑色,轻声追问:“青云是?”
萧衍想起青云,爽朗一笑,“是个酒坛子!极爱喝酒。家里之前是镖局,但后面家破人亡,只剩他一个,便卖了祖宅,走南闯北地走镖挣酒钱。一次他喝酒太多身上的银子不够,我替他付了,因此结识。”
萧衍说着说着,抬头遥望北方,似乎在回忆,对顾云夏说道:“见过许多世事艰难,但有自己的坚持,是个正直的人,日后你见到,就知道了。”
或许因自己是乞儿出身,顾云夏发现萧衍看人不会看重其身世背景,比如章青云,大概率还是欣赏其性情。
而且他能看到他人闪光的一面。
顾云夏看他的眼神微微有了一些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变化。
还待再问,突然听见一句怒骂:“诡计多端的女人!”
两人回首看,原来是那个匪首看到了顾云夏,认出她是刚刚跑掉的两个女人中的一个,见萧衍如此看重她,便猜出了她就是那位侯夫人,那件迷惑他们的衣服定是她的。
“闭嘴!”沈哲一脚踢上去,那匪首被缚住手脚,身子直接倒在地上。
见他还要骂,沈哲直接撕了一块衣角堵上了他的嘴。
“侯爷,都收拾妥当了。”沈哲回禀。
他们这边的侍从死了两个,伤了三个,流匪死了十五个,还剩七个。
死去的人沈哲带着侍卫在林子里面就地埋了。
两个侍从单独埋了,也记下了名字,后面要联系家属。
但这七个流匪如何处置?
“好,回府。他们也一并带回去,严加审问。”萧衍吩咐。
“是。”沈哲应道。
顾云夏跟着萧衍一同上了马车,将自己和连碧如何躲过流匪的过程同他讲了一遍,又开口道:“这帮流匪背后之人是徐氏兄妹。”
这是璃蓝告诉她的。
萧衍颔首。
他心中也有此猜测。
之前左修已经安排下属给凤安附近的流民发放了路费和安置银,这几日大部分流民已经启程返乡,因此凤安外突然冒出来这么一股流匪委实奇怪。
极有可能是徐氏兄妹的蓄意报复。
萧衍抬眸看了顾云夏一眼,幸好她没事。
他开口将徐氏兄妹所做之事讲了一遍,其中大部分结合染春和璃蓝所说顾云夏已经有所了解。
但每次听到渭水决堤,百姓流离失所,她都感到愤怒。
幸而目前看来,萧衍还算处置得当。
马车粼粼,踏着月色,一行人终于到了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