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树下又坐了会儿,直至深夜香兰忍不住困,才摆手离去,王福顺着窗缝往里看着人影,发现芝儿她们几个还没睡,坐在床头定是在等她回来。
王福接着在树底下蹲,萧风卷落枯叶,簌簌扑在她脸上,她将脚缩进袍子里,拢手喝气,打算等她们几个放过她再回去。
无聊着仰看夜空,上头挂着几枚星子,感到眼睛干涩,王福眨巴两下。
单看今夜天色,明日定会是个晴日,她自顾嗯了两声,喃喃两句应该就是。
就这么等,也不知是等了多久,等到王福眼皮都快沉不住,见她们一两个都睡去,才起身悄声进门,窝着身子缩到被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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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倒是发生了件趣事,不光王福会看天,余下那些官宦子弟也都以为,如此清朗夜空明日定是个晴日。
谁知第二日下了雨,又急又烈恍如瀑水,顺着檐下汇聚成一串,将众人淋的满身落汤。
男子衣裳湿了倒还好说,可惜的是这姑娘们,辛苦在脸上扑的胭脂花成唱戏脸,脂水顺脸流腻在下颚,花容失色,实为狼狈。
学堂内笑呵声一片,姑娘们皆都以扇遮脸羞气快步往屏风内走去。
王福揉了把脸上水渍,将书箱里头的东西给摆置整齐,看向陈叙,见其青袍被打湿成深色,怕一会儿刮风起寒,想着给他回去拿身衣裳。
刚要有动作时就听他出声,“别折腾,后头坐着。”
“那公子……”王福口中冷字还未说完,陈叙已经抛袖理襟,正身盘腿于案前,仿佛又变回那个端庄识礼的京城公子。
王福毕声,回到后面坐倚楼兰,手臂抱紧双膝,偏头望着帘下清雨。
亏得她有自知之明并未信誓旦旦与陈叙说今日会是天晴,不然还真不知如何解释。
“孙老二,你就这般诓你姐姐!”
王福循声看向屏风内的姑娘,只见其绸纱贴身,发鬓湿乱,眼皮上晕染脂粉惹人发笑。
是孙家姑娘孙韶,要不是余下姑娘们拦着,就要作势冲出去给孙呈一巴掌。
屏风外立即传来哎哟声,“好姐姐,我也没说我看天就准啊!”
平心静气后她们擦脸拧衣,互相给对方抖着衣衫,嘴中偶尔嘟囔句天气作怪。
跟在姑娘身边的女婢们端来温水让她们净脸,一个个在桌案前重新描眉画眼。
学究步态持重,圾上石阶将纸伞搁在一旁,坐回条案看着众人满脸苦态。
他轻咳两声拍着书本叫人回神,展开书本刚要继续顺着昨日往下讲时,忽的顿住,将书本合上。
说是以文武为论,辩谁方于天下更有益处,男女各自为伍,败方要兑现承诺。
方才还叫雨淋了满身怨气,一听要辩论立即将精神头打起,更有男方拍案叫好,掰着指头大喊,区区女子,觉得自己定能赢过她们。
姑娘们花了妆本就气恼,现叫人这么一挑立即爽快答应下来,各自围团讨论,恨不能句句引典论述。
尤其是说到前朝政事,世家姑娘们谁都不让,一人接着一句,像是她们切身经历过那般,完全没有给屏风外那群男子一个出口机会。
朝堂、天下、万民,还有诸多晦涩难懂的论典,
看着那些仙妙的人姿口若悬河,王福面色呆愣,耳边硬生生撞入许多她听都听不懂的词,不光是词,还有诸多她这辈子都无可企及的诗书。
更别说将此结合起来辩那个她都不知为何意的论。
耳蜗被撞得生疼,王福揉揉眼,正直身子想要试图听懂她们说的东西,哪怕一句话,或者一个词也好。
可到最后,倏忽听见“蠢物”二字。王福垂眼,将身子重新缩回楼兰,这个她听懂了,蠢物是她,娘也说自己蠢。
屏风外孙呈哎着声面露不服:“读书人怎是蠢物,姐姐你莫要……”
孙韶立即打断:“我何时说过读书人是蠢物,我讲的是读书迂腐,只会纸上谈兵之人。若这天下只靠一张嘴说说得来,那满京城都得是你们文人的口水,文定内武定外,叫我上马杀敌取首,我定然全叫他们哭着回去!”
老学究哈笑拍掌说好,看了眼孙家姐弟,“虎父……没生出个犬子,倒生出个犬女来了!可惜孙韶是女子,不然金榜排头名!”
王福听着孙韶上阵杀敌的言论,心中惶恐不安却不知为何从又升出一股真切的卑贱感,于她生平十几年,这是大逆不道,是要被所有人唾弃厌忒之人。
她娘从未教过她,在村里,也从未听说过女子可以读书上马杀敌。
她不敢再去听,但又忍不住往那边去看,于是怯着眸光看着前面世家千金谈吐自得,忽觉自己如是窝在肮脏泥乱的洞里,小心偷窥外头的鹰鹤,心中艳羡。
孙呈急的一句话说不上来,他转头看着周围人,随后将目光落在低头安静看书的陈叙身上,“小侯爷你倒是辩几句啊,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