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崔超宗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了城,打马到了家门口就看见自己儿子正和一帮邻里小孩儿逗弄放在木盆里的蚂蚱,他把马牵回家栓好,发现妻子不在,只有侍女锦霞坐在水井旁洗衣服,就问道:“夫人去哪儿了?”
“前头菜市买菜去了。”
崔超宗一边走到草棚子搭出来的凉亭里,一边又道:“去把雀儿喊进来,趴在那里和那些市井小儿一般抹的灰头土脸的像什么样子,我要检查他的功课。”
锦霞洗衣裳的动作不停,道:“雀儿小少爷一下午都在乖乖念书,很是用功,夫人心疼,捉了一只绿背大蚂蚱放在盆里让玩的,可怜小少爷,这样大了连几个像样的玩具都没有,那府里阳景少爷像咱们小少爷这样大的时候,玩具摆了一屋子还不稀罕呢。”
崔超宗一噎,没好气的道:“你越发没大没小了,待夫人回来让她骂你,你家老爷风尘仆仆的归家来还喝不到一碗温热的茶水吗。”
锦霞撇嘴,起身进屋,提了一个黑陶大肚壶出来,正在此时一个身材高挑,模样端庄秀雅的女子挎着菜篮子走进了家门,瞧见崔超宗立时双眼发光,“夫君,我有事和你商量。”
崔超宗见妻子面色红润有光,就笑道:“碰上什么好事了?”
王玉枝把菜篮子递给锦霞,接过黑陶大肚壶走到凉亭里给崔超宗倒了一碗温温的茶水,开口就道:“菜市口有自称奉芙蓉园主人之命搭台子唱戏的,戏名叫做《鳄鱼公的致富之路》,我听完了全程,这个戏揭发的是鳄鱼公为了搂钱,放印子钱开窑子的秘辛,此戏开篇鳄鱼公登场,介绍自己是世袭罔替,掌握一个亲卫,有十二个儿子,三十个孙子,我一听这和指姓道名告诉所有人鳄鱼公就是鄂国郡公有何区别。
前儿夜里我听你说,皇上把芙蓉园赐给那位殿主了,这样看来,承恩伯府上小公子被打伤,莫非背后指使的就是鄂国郡公府?不然,那位殿主何以至此,一把子撕烂,明刀明枪。”
崔超宗也给妻子倒了一碗茶,道:“我才从杏花村回来,那里现在但凡有空地的地方都在热火朝天的建作坊,调派的是本该在昭陵修建陵墓的工匠,此前这些人还给神龙殿主修建过芙蓉园里那座大戏楼,承恩伯老夫人、承恩伯夫人和那个受伤的小公子都在那边,老夫人和夫人主持埋锅造饭,老夫人还亲自上手给工匠们熬稠稠的肉粥,我喝了一碗,只觉从前喝过的粥都白喝了,我问老夫人是什么粥,老夫人挺直腰背说,叫做皮蛋鲜肉粥,我又问何为皮蛋,老夫人骄傲的说,是神龙殿主给出的制法,用来熬粥,拌凉菜都极为好吃。”
说到此处,崔超宗想起来,忙吩咐道:“锦霞,快去把马背上的褡裢卸下来,里头有好几样承恩伯夫人送的好食材。”
“锦霞又要做饭又要洗衣服,忙死她了,我去拿。”
他们现在居住的地方不过是寻常的市井一进院子,只三间正房,东边院墙搭了个有瓦片的厨房,西边弄了个茅草顶子的凉亭,南墙根下则是茅草顶子小马棚,堪堪为家里唯一的代步马匹遮风挡雨罢了。
几步路的距离,王玉枝把褡裢拿来摆到木桌上,打开来一看就问,“这都是什么,我在菜市也不曾见过。”
听得有好食材,锦霞也从厨房里走了过来看稀奇。
崔超宗就道:“这外皮发青的鸭蛋就是熬肉粥的皮蛋,老夫人还告诉了我做法。”
王玉枝等不及了,忙道:“那你快告诉锦霞怎么做,我也要尝尝这能被你夸赞‘喝过的粥都白喝了’的皮蛋鲜肉粥究竟有多惊艳。”
“正想着和你分享。”崔超宗看着妻子一笑,和锦霞说了做法,又指着另外几样道:“这圆圆的,色泽金黄的是油面筋,这方方正正的是五香干,打了花刀的是兰花干,颜色深暗的是酱干,这长长的是鸡蛋干,鸡蛋干你拿去厨房切成丝,放些酱油香油,撒上葱花蒜末辣椒丝拌一拌就是一道凉菜。”
锦霞听完,把一褡裢都拿了去。
王玉枝赶忙催促道:“你接着说。”
崔超宗往敞开的大门口瞅了一眼,压低声音道:“陛下让我查那位殿主你是知道的,我查来查去实在查不出什么,可陛下依旧不松口依旧让细查,我今日就又去了杏花村,所见所闻,让我对晏氏有了崭新的认识,譬如皮蛋这一新吃食,若是放在咱们王崔两家得了,必是要当做家族秘方藏私的,可晏氏却公然把秘方写在了杏花村祠堂门口的告示栏上,不仅仅有皮蛋的腌制之法,还有皮蛋瘦肉粥、豆腐皮蛋等能用皮蛋做出来的新鲜菜式的做法,明确写了,无论谁家,做来自己吃也好,做了出去卖也好,随意取用便是。
只这一招晏氏在杏花村大兴土木,村民没有一个不满的,满嘴里只道晏氏的好处。还有一点,人家把食用皮蛋的注意事项用朱砂红字写明,皮蛋不能多吃,多吃不利于健康,其细致细心,其谨慎良善,其眼界高远,神龙殿主不倒,晏氏必兴。”
王玉枝一把握住崔超宗的手,兴奋的道:“你我果真是知己,我也有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