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草叶微霜,在佛寺隐隐钟声里,几辆驴车出了城,晏青瓷穿一袭竹篁绿窄袖圆领袍,头戴软脚幞头就坐在中间那辆驴车上,往杏花村而去。
一路上,晏青瓷便观察到,内城人衣服颜色较鲜亮丰富,衣着干净整洁,打补丁的很少,脚上穿的鞋子样式也多,到了外城,人们穿的衣服颜色便多是灰、褐、蓝、绿,色泽也差了一等,打补丁的人多了,穿草鞋的也多了,再到了城外,情况就更差了一些,田野上农人所穿的衣服都是短褐,没有一个是不打补丁的,区别只是补丁打的多与少。
在内城与外城,她尚且能看到胖人,可城外,在田野上劳作的就没有一个胖的,个个干瘦枯黄,脸上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愁苦。
此时,驴车是在官道上行驶,只要一阵风吹来,便是尘土飞扬。
晏青瓷放下挡在脸上的折扇,扫落掉在衣摆上的落叶,已经非常后悔自己不听劝,为了方便看外面景况,有马车不坐非要坐驴车了。
铃兰抬手摘下晏青瓷幞头上的枯叶,不语。
玉兰掏出自己干净的帕子,试探道:“殿主,蒙上脸会好些。”
晏青瓷有点羞愧,挪挪颠簸疼了的屁股,嘴硬道:“也还好。”
二兰相视一眼,忍笑。
坐在前面驴车上的晏茂林回过头来道:“杏花村离城尚远,若是以此速缓慢前行,日落都到不了,殿主娘娘,咱得快些才好。”
“那就快点。”
随着晏青瓷话落,驴车车队迅然提速,驴蹄子倒腾的尘土上扬,晏青瓷实在受不住,赶忙往板车后面爬。
武婢们赶紧让开位置,把晏青瓷护在了中间。
如此疾行了半个时辰后,驴车缓行,众人得以休憩。
晏青瓷觉得自己的屁股实在受不了颠簸了,赶忙提出下地自己走一会儿路,舒展舒展筋骨。
此行殿主为尊,众人自然依从。
晏青瓷一下地,除了赶车的,所有人也都跟着下来走。
“行吧,大家都走一会儿吧,活络活络筋骨再赶路也不迟。”
晏茂林犹豫片刻来到晏青瓷身边,道:“知道您要去杏花村,微臣早已让人把庄子拾掇了出来,只是您能在外夜宿吗?”
晏青瓷看向跟着自己的武婢和乔装打扮的白泽卫们,心大的道:“怎么不能,陛下派了这些人来保护我呢。”
猛然一下子从商户到承恩伯,关于内眷要守的规矩之类,晏茂林是一知半解,加之晏青瓷的情况又特殊,说是内眷又不算是,毕竟正经封号也没混上,因此心中十分忧虑,就自然而然带了出来。
晏青瓷察觉了,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阿爹啊,晏家因我而飞升,那就由我顶着,我说了算,我指哪儿你们打哪儿便是,我若风光你们沾光,我若走向毁灭,那你们也要自认倒霉哦。”
晏茂林呼吸一窒,满眼惊惧,“您说的是什么话?”
晏青瓷故作风轻,神态傲然,“从我被陛下从信陵王府所救那日起,从我有仙人入梦传授技艺后,我就不是我了,我既是爹娘的女儿,也是神仙弟子,阿爹啊,我走的从来不是成为后妃提携家族的路子,我是神龙殿殿主,不是后妃内眷,不是朝堂臣子,我兼顾两者,又不为两者所容,阿爹啊,我们要走的是一条崭新的布满荆棘的路,路上没有前人走过留下的任何规矩,因为我是踏路人,规矩将由我来定,懂吗?”
说完,晏青瓷洒然前行。
晏茂林留在原地,左顾右盼,抖若筛糠,可没人在意他,驴车、武婢、白泽卫只随晏青瓷而动。
就在这时,晏青瓷在不远处站定不动了,一手指着路边草丛,一手捂了嘴。
肖总旗连忙过去,就见沟壑草丛里有一死婴,用一块褐色麻布包裹着,随着武婢蔷薇用树枝把麻布挑开,就见小小躯体上遍布尸斑、虫豸。
肖总旗见怪不怪,只拿眼睛去偷觑晏青瓷,见其面色惨白,花容失色,不免想到,纵然出身一般,到底也是从小生在福窝窝里的小姐,没见过,乍然看见不免吓坏了。
“挖个坑,埋了吧。”
晏青瓷已经在二兰的搀扶下上了驴车,她也稍稍镇定了下来,想到这是古代,即便是男婴又如何,家里养不活也只有这个下场。
“是。”
肖总旗领命,指使两个白泽卫在附近寻了个荒地树下的位置,用佩刀挖了个小坑,把死婴埋了进去。那两个负责挖坑的卫士埋完以后,其中一个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块饴糖来按进了小墓坑里。
有了这一段变故,一路上晏青瓷都甚少说话,神情郁郁。
晏茂林在外行商时见得多了,深知世道多艰,早已麻木,满心里还在想晏青瓷说那些话的意思,恍恍惚惚意识到,自家不是飞上了枝头,而是坠进了枝头的蛛网里,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是惊心动魄。
心怀忧惧,晏茂林颤巍巍去看晏青瓷,眼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