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崔至身影从视野中消失,烟青有些脱力,紧握着匕首的手才骤然垂下。
国公这样来温府闹了一遭,不知道温霁昀又会怎么看待此事……
烟青避开温霁昀直白关切的目光,低下了头。
温霁昀收起剑鞘,走近几步牵起烟青的手,将冰凉的匕首拿出。
仔细检查过烟青的伤口,温霁昀不着痕迹地转变了话题,“烟青,你手上的药膏蹭掉了些……回房我再替你上些药吧。”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烟青有些慌乱,站起身急忙道。
此刻她像是受了惊又负伤的小鹿,慌不择路地想要逃离着一切躲起来。
温霁昀一时不知如何才能安抚烟青。
他追上前几步,伸手想要牵住她的手,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收回了,只扬声道,“烟青,我在的。”
烟青步伐加快向偏院房中走去。
听见温霁昀的话语,她侧过身,余光仍见温霁昀守望的身影。
“容我现下一个人冷静些。”
烟青慢慢埋头,“温公子……先请回吧。”
两人皆是静立着。
片刻,烟青才轻轻地关上了门。
那瓶药膏还置于桌上,一旁是兰时那封绝笔信。
烟青并不想让他人了解到自己与崔至这层血缘关系——
若只是临仙楼让烟青感到恐惧恶心,还能选择逃离,从此再无干系;可是这埋藏得无形无影的牵绊,烟青又该如何斩断?
烟青闷在房中,看着窗上映出的天色一点点变暗,她心中思绪仍是盘根错节。
从前无论是在乐坊还是临仙楼,众多乐人聚在一起。看着那些达官贵人恣意逍遥,她们总是会说,“要是我能同他们有些许干系,此生也就无忧了。”“真羡慕,谁不想呢?”
可自己当真成了国公的女儿,烟青心中却无半分欣悦。
旁人知晓,定然笑骂她不懂知足,谁会置身处境考虑烟青面对的痛苦呢。
寒风呼啸,窗外黑暗中却亮起了一抹暖意,似有盏烛火光摇曳。
若是兰时还在,烟青还能同她诉苦排解一番。
可现下,物是人非,谁又能了解自己心中的隐晦之处呢……
烟青习惯性摸向腕间,不同的是指尖传来有些粗糙的质感——不是以往临仙楼的那串珠链,而是温霁昀赠予自己的祈福石链。
烟青忽而想起在埕州的那个夜晚,温霁昀对她承诺,“若有难渡之处,尽管同我诉说。”
思及此,烟青不自觉露出一丝苦笑。
但这回困扰着自己的心事,如此拧巴……烟青又不禁蹙眉,温霁昀真的能理解自己心中所困么?
她下定了决心般,起身披上了件斗篷,听着屋外的风声。
“夜色有些晚了,天气似乎也不甚好……”
烟青心中默默道,缓缓将窗户推开了条缝。
院中亭处,一盏竹丝灯透出橙黄色光晕——温霁昀不知何时便守在了烟青屋前。
风雪下勾勒出他熟悉的轮廓,温霁昀笔墨挥毫间,不时停顿思考着什么。
见窗推开,温霁昀停下笔也抬眸望向她的方向。
两人相望,虽无言,烟青心中却轻滞般触动。或许这一次,温公子也能让她看清困住自己的阴霾。
屋外雪还在纷纷落下,地上只铺了薄薄一层。天寒刺骨,也不知温霁昀来此守了多久。
烟青撑起放在墙边的红伞,急忙向他奔去,“旦月天最是寒冷,温公子为何候在此?”
“……”
估计在冷风中吹了许久,温霁昀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些鼻音,“姑娘状态不是很好,刚才一直闷在房中……担心你需要帮助,我守在这里也方便些。”
“多谢温公子。”
心中暖意升起,烟青坦然看向温霁昀,“今日是我冲动了,现下我心绪已经缓和了许多。”
温霁昀目光投向烟青握着伞的手,见她涂上了药膏回了血色,这才放心。
“那就好……”
温霁昀斟酌道,“烟青,若是以后遇到令你为难之处,就让我来替你面对那些宵小,”
烟青微微怔住,随即轻摇了摇头 ,“不,我只希望我所亲近之人都能平安,不要因我而受伤。”
“风雪大了,温公子别在亭中受凉了。”说罢,烟青将伞向温霁昀的方向撑过去几分。
两人并肩伞下,将松软的雪地踩出一串浅印。
一时无言,温霁昀抱着书卷,默默侧目看向烟青。
在亭中,温霁昀候了几个时辰,批阅完了军中急报,便开始琢磨烟青的想法,在纸上比划着该如何排解她的困惑才好。
一直到夜色暗下来,他也没有离去。这样等烟青想好了愿意敞开心扉时,一出门便能找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