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满身酒气的小皇帝醉倒在高台上眯着眼睛看夕阳。
她呆了许久,才走上前去,轻声唤:“皇上?”
小皇帝费力地睁开眼睛,像是醉得厉害认不出她来,问:“你是?”
沈兰轩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说。
她就这样坐在小皇帝身边,直到夕阳彻底藏身鸣山之后,偌大的皇宫被夜幕笼罩。
-
这一夜,沈兰轩彻夜未眠。
她想,她为什么不敢告诉皇帝自己的身份?
因为她是先帝的妍淑夫人、皇帝的皇嫂。
她不敢说,因为她生了不该有的旖旎绮念。
可沈兰轩又想:所谓“不该有”,是谁规定的“不该”?
为什么先帝走了,她们就要为先帝守一辈子寡?
她们是人、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一件陪葬品!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总能让人敢于生发许多平日里不敢想的狂妄念头。
可到了白日,沈兰轩又不得不做回她的妍淑夫人,像个呆子一样坐看御花园一成不变的景色。
-
傅承襄喜欢童朝颜,为她不惜顶撞太后。
沈兰轩听说了,托腮想着,或许他们才是明皇与杨妃,而自己只是个看客。
可这样也是好的。
他们为死气沉沉的皇宫带来了难得的生机。
皇太后眼里的风波动荡,却是沈兰轩眼中的快活与热闹。
她开始远远地关注起童朝颜,看着她昨儿穿外邦人的服饰、今儿玩自己没见过的铁皮车,沈兰轩仿佛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寂寂深宫的日子也不再难过了。
直到那一日,朝堂上传来消息——安妃卖官鬻爵、罪大恶极。
沈兰轩慌了。
她怕,怕浩浩皇城里最后一抹生机就此消逝,怕傅承襄从此一蹶不振甚至随安妃去了。
她不懂朝政,只有去找童紫薇,让童紫薇救救自己的亲妹妹。
童紫薇去向皇太后求了情,回来时告诉她,皇太后不会杀了安妃,沈兰轩舒了口气。
然而安妃终究是保不住的,她害了皇太后的掌上明珠荣珍公主。
沈兰轩想,至少、至少要保住傅承襄的孩子。
可那一日的皇太后像是变了个人,再不是对她笑意和蔼的慈妇人。
皇太后细长的指尖扼住童朝颜的脖颈,那句“哀家又不是没杀过自己的亲孙儿”,低沉阴冷的像无常低吟。
皇太后用最残忍、最羞辱的刑罚赐死了童朝颜。
别人不知道“蝶翅”与“梳洗”是什么,她知道。
沈兰轩在父亲的案卷上见过。纵使是罪大恶极穷凶极恶之人,受了这两道刑也没有不吐真话的。即便是在最阴暗的秦镜司,这也是最狠的刑罚。
她吓坏了,哪里还敢求情?
马车辘辘远去,将童朝颜凄惨的哀嚎抛在身后。
沈兰轩靠在罗惠肩头瑟瑟发抖,害怕与怜悯之外,竟又有一丝窃喜——
没有童朝颜,她会不会成为傅承襄的杨贵妃?
-
答案是不会。
沈兰轩自请上了小姑岛照顾傅承襄,可此时的傅承襄早已不是沈兰轩记忆中的小少年了。
他颓然又痴狂,每日反反复复念的只有一个名字:朝颜。
她知道,她不可能成为傅承襄的杨妃了。
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成为谁的杨妃了。
沈兰轩偷了傅承襄的酒大醉一场,她又哭又笑,问丫鬟:“我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没人能回答她。
不知是醉了、痴了、还是疯了,那些只敢在夜里生发的念头疯长起来,沈兰轩想,她要一个孩子,一个能带给她生机与希望的孩子……
她求了徐德岁三个时辰,终于求得她的庇护。
徐德岁答应为她安排好一切,待孩子生下来由她转报皇太后,说是皇帝在小姑岛临幸的宫女所生,再由沈兰轩出面请求由自己来抚养孩子。
谁也没有料到,早已与傅承襄情断决裂的皇太后会拖着一身病骨亲赴小姑岛。
这个才四十多岁却满头华发的妇人带着最后的一点慈母之心来看望自己的晚辈,却被毫不留情的给予了痛痛一击——
她视若女儿的沈兰轩怀上了她小儿子的骨肉。
早已癫狂的傅承襄更是借此直击她心窝:“这就是你给你的好儿子选的儿媳妇!家门不幸,这是你的报应!”
皇太后这辈子愧对很多人,能排上第一位的,必是傅承启。
傅承襄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他这一句话,成了送走皇太后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兰轩哭倒在地,看着曾经那样疼爱自己的皇太后行将就木,看着自己成为这对母子之间又一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