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也罢,偏偏不是,她被所有人推到这里,进不得退不得。
心绪凄迷,于是乐景也生哀情。
她提笔,写下那首《鹧鸪天》。
“几番私语诉西风”,诉的是孤苦无依,是身不由己,是对温情的可望不可即。
所有人都只记得她是皇后,忘了她今年才十六岁。
她多想回家,哪怕在家时不如妹妹得宠,终究还是众星捧月的千金小姐。
哪像如今,她踏出每一个步子、呼出每一口气,都要先思索再三。
颐太后听出了她的苦,却还是责怪她悲悲戚戚——因为大越的皇后不能如此。
即便是陆灿,在最初的恐惧与惶惑之后也终于直起脊背撑起了皇后沉重的凤冠。
然而唐绮终究不是陆灿。
她看着旁人的词都赢得了颐太后的笑脸与赞赏,看着颐太后冷脸戳破妹妹抄经假手于人,心中的惶然愈加放大。
陆灿说:“这样的宴席就很好,往后可以多办,你们也能热闹热闹。”
她想的是不让唐绮步自己后尘,在宫中孤立无援。
然而唐绮想的是,这样的宴席越少越好,她再不想看别人热热闹闹自己冷冷清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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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太后病了。
皇后理应侍疾,但颐太后不让她来,只让妍妃伺候。
她拿同样的问题问承启,期望得到不同的回答:“颐太后为什么不喜欢我?”
承启只笑说:“她只是太喜欢沈家丫头了,连朕也比不上。”
可唐绮知道,不是的。
她看得出,颐太后不是不好相与的人。
满宫的太妃妃嫔,谁都能与颐太后说上好些话,唯独她,只能得到颐太后笑里含刺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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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绮无暇感伤,忙前忙后操持起中秋宴。
宴后,红杏告诉她,颐太后在长秋殿里和宫人们一起赏月来着。
果然,颐太后不待见自己,分明病好了却不愿出席她的中秋宴。
她对获得颐太后的好感不再抱期望,唐绮想,就这样吧。
她只管做好她的份内之事,按着规矩请安,手中账目也都会多记一份给颐太后过目,只是心里不再奢求颐太后能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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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宫起驾平江园过年。
傅承启为唐绮安排了住在燕誉堂。
他说:“‘式燕且誉,好而无射’,是欢娱不止的好意思。”
他知道她终日郁郁,所以希望她在平江园换换心情。
唐绮也果真在平江园舒了心。
离了红墙绿瓦、四方天地,终于小桥流水间觅得畅快之意,在平江园的日子,仿佛呼吸都是清甜的——
如果她没有落水的话。
她看到了,那只推她的手,手腕上带着的镯子自己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
她从铺天盖地的黑暗中惊醒,抓着小宜的手惊魂未定:“绚儿、绚儿!”
“我没事呢,姐姐可还好么?”
唐绚死死握住她的手,眼中藏着什么深意。
如果她慢一步,唐绮的后半句话就会脱口而出——绚儿,别害我。
然而唐绮的这句话被妹妹拦住,她看着妹妹的眼睛,比恨意与恐惧更甚的是不解——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为什么要害自己?
“皇后可记得当时的情形?”
“……臣妾不记得了。”
她说了谎。
袒护妹妹、替妹妹隐瞒,已经是她刻进骨子里的习惯,因为母亲告诉她:你是姐姐,要懂事,让着妹妹、照顾妹妹。
然而谭司药告诉她,从此以后,她大概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皇后无子,在大越其实不算十分大不了的事。
可唐绮是盼望的,她希望能有一个和傅承启的孩子,无论男女。
然而妹妹亲手打破了她的希望。
“皇后还想不起来么?”
“是……”
“妍妃娘娘!”
唐绚又一次拦住了她的话。
多年姐妹相交,唐绮如何不知妹妹的主意?
唐绚想用自己落水,来嫁祸妍妃。
唐绮在心里笑妹妹轻狂鲁莽,却同时为妹妹开脱:妹妹也不是故意想让自己难以生育的,这是个意外……
她又一次出于习惯的为唐绚掩护,跟着唐绚一起指证了妍妃。
唐绮知道妍妃不可能被动摇,颐太后早已看穿妹妹的雕虫小技,可她不能舍弃妹妹,不然母亲得知一定会责怪自己……
然而谭司药再次开口,告诉众人,晋嫔也难以生育。
到这一步,唐绮终于不得不怀疑妹妹的用心——她究竟是想拉妍妃倒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