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
懿兰正皱着眉头在看河南的奏报,并未分神去看梁卧冰,只是握着笔的手抬了抬示意他免礼。
梁卧冰直起身子,看着面前的中年妇人为政事操劳的模样,心中多了两分信心。
他将准备好的谏言书呈给容岁请她转交,又道:“此乃草民与一众贡生共同写成,请皇太后过目。”
“你拣要紧的说给哀家听就是了。”
梁卧冰顿了顿,应声说起:“当今天下可谓大乱,外有濮真,内有叛乱。关于河南叛乱,草民浅见,以为祸在裁撤驿站。”
“你说什么?”
懿兰终于抬起眼瞧他,“哀家裁撤驿站是为省下银子支援前线,怎么还成祸事了?”
“太后可知长庆销兵*么?驿站听来不比兵士,实则相差无几。驿站吏卒都是青壮年,太后裁撤驿站省下一时钱粮,可不安顿好这些失业吏卒他们便无以为生。如此,他们就只有造反这一条路。”
懿兰恍然反应过来,自己下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策!
“秦廷瑞误我!”
“以草民愚见,眼下叛军尚不成气候,可派遣使臣前往招安,许以好处。”
懿兰点头:“吏部傅尚书已亲赴河南。”
梁卧冰点了点头,接着说:“以此一事,足以管中窥豹。太后或许不知外头光景,称为‘万民失业,天下萧然’亦不为过。”
懿兰心中微惊。“哀家自皇城至平江园,虽见流民,却亦有行脚商人。”
梁卧冰笑了笑:“粉饰太平耳。”
主子看了荒凉景象动怒,难免迁怒下人。广务司自然费心安排,只让她看到他们想让她看到的。
“……你接着说。”
“连年天灾,民间已难觅沃土只见白地。草民原为南海人士,上京赶考的一路上所到之处入目皆荒凉。百姓无粟可食,只得扒树皮来吃。树皮吃完了就吃观音土,到最后,甚至粥妻鬻子!”
说到此处,梁卧冰难掩哀痛,不禁泪湿眼眶。
“竟到此等地步?!”懿兰愕然。
梁卧冰沉痛点头,又道:“许多百姓活不下去,便只能做流民。然而田税按土地征收,即便一片村庄一户人家也没有还是得交税。久而久之,‘留者输去者之粮,生者承死者之役*’,焉能不反啊?”
懿兰的心一分分沉下去。
“救国要银子,治国也要银子。哀家不是不知道银钱都在什么人手里,可哀家没法儿叫他们把银子吐出来。哀家只能鸡蛋里挑骨头挑这些勋贵的错处,拿刀从他们的口袋里挖银子。他们呢,也知道哀家打的什么主意,越发循规蹈矩不叫哀家挑出错来。”
“太后。”梁卧冰抬眼,眸光坚定,“乱世,须用重典。这些勋贵手中无兵,勋贵之首摄政王又远在边关,眼下正是您动手的最好时机。”
懿兰沉默良久,终是点头:“哀家知道了。还有么?”
“草民恳请太后,降旨减税。”
懿兰不语。
“一旦勋爵被削,国库顷刻便能有百万雪花银入账。近年来税收名目增了一项又一项,早已民怨沸腾。民间都议论朝廷,说‘发帑则叫阍不应,加派则朝奏夕可*’。只有减税,才可安民心,让百姓知道朝廷不缺银钱,能够打赢与濮真这一仗。”
“好罢。哀家答应你,至于减多少,那不是哀家一人说了算的。”
“草民代大越百姓,叩谢皇太后!”
懿兰牵起唇角笑了笑:“快起来吧。是哀家要替大越列祖列宗谢谢你。梁卧冰,三省六部之职,你开口,哀家立时便能下旨。”
梁卧冰作揖:“草民愿为七品县令,往地方就任。”
“县令?”懿兰微讶,随即心中敬意油然而生,“好。哀家便封你做县令,往清河县上任去吧。”
“谢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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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主意,秦懿兰当即动作起来。
沈笠的兵力只在京师。在平江园,一切都在秦懿兰掌握之中。
秦懿兰下令多调了一倍兵力把守小姑岛,派秋华星夜回京传旨——
诸王、公、侯、伯、宗室官绅子弟,当差纳粮,悉如百姓,并补交辉元元年至今的七年赋税。如有违者,斩立决。
沈笠听闻旨意时还以为皇太后疯了,立时就要骑马往平江园去,秋华便登了门,将太后亲笔书信交到他手里。
信里只有一个意思,让沈笠按她的意思办事,该处斩处斩、该收监收监,否则他在小姑岛上的女儿就祸福难料了。
一个敢挺着大肚子对上顾德芝那疯妇的女人、一个初登太后就能算计得第一权臣倒台的女人,沈笠毫不怀疑她会不顾自己将来反扑直接鱼死网破搞死他唯一的女儿。
没办法,沈笠只能摆起笑脸请秋华喝了盏茶,自带着人马直接去端王府——皇家宗室辈分最老的老爷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