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帆风顺都如此,我受尽苦楚又该如何呢?我若丧了良心,就该让秦玉叶替她姐姐偿债,就该请旨去平江园将你的真面目告诉祐太妃让你众叛亲离。可我倦了。”
她不再上前,长长的睫毛垂下:“我心里怨极了你,也不是不敢拿命与你一斗。可我身后还有家人,若为逝者牵连她们便是我的罪孽了。所以,放我走吧。别叫我日复一日对着你与秦玉叶的脸,哪一日疯魔了自己都不知道,拉你们同归于尽。”
懿兰白着脸立在那儿,目光久久不敢对上绿芸的脸。
长久的静默后,她终是抬眼看了绿芸一眼,又很快移开。
她转过身子,薄唇微抿,慢慢开口:“荣惜的祭典哀家会为她办,祈求上苍准她下辈子长寿安康。你去清安寺,把贴身的侍婢也带上吧。往后……大概是不会见了,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好些……”
“恭送太后。”
“……”懿兰终于没能再说什么,失魂落魄地踏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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瑢贵太嫔在次日坐上了赴清安寺的马车。
她不是大越第一位去清安寺祈福的妃嫔,却是第一位真正落发出家的妃嫔。
清安寺回报,住持为尹氏起了“妙空”为法号。
懿兰坐在御花园凉亭里,神思恍惚,耳畔似乎响起那年平江园里灵秀佳人清歌一曲《白雪歌》。
至高处至寒,称孤道寡,不外如是。
“母亲!”
穿着明黄长袍的小少年急急跑过来,将伺候的宫人都甩在身后。
懿兰回过神张开手扶住承襄,纳罕:“做什么跑这么急?”
“母亲要封秦廷瑞的孙女做皇后?”
“……”懿兰默了默,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你想立谁?”
“朝颜。”傅承襄脱口而出未加思索,“儿子与朝颜从小一处长大,最是熟悉,也能有话说。那个秦家女,我见都没见过,听说长得也不好看,我才不要娶她。”
懿兰听着沉下了脸,转头那目光询问夏风。
夏风:“是童尚书的小孙女。”
懿兰叹气:“那丫头活泼,做不了皇后。”
“为什么?”傅承襄不懂,“我是皇帝,皇后不就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不该是我喜欢最要紧吗?”
“你皇兄喜欢你皇嫂吗?”
“……”傅承襄答不上来,却仍不肯松口,“我是天子,这世上的事情不该都是我说了算?”
“那你让太阳下山,看看太阳听不听你的话。”
傅承襄看着母亲的样子,知道无论如何是说不通了,气得拿拳头砸柱子:“什么九五至尊、天下之主,竟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做不了主!倒像是个木偶人!”
懿兰看着这个被自己宠坏了的儿子,眸光苍凉又平淡。“皇帝,原本就是木偶人。你有本事,牵制你的绳子就少几根,你没本事,背后的绳子就会把你拽下去。”
傅承襄不知道听懂没有,只甩了袖子走人。
“娘娘……”
懿兰摆了摆手,并未因小儿子的年少轻狂生气。“怪我,我从没教过他要怎么做个皇帝,如今却又把他架上这个位置。”
夏风与春雪上前扶起懿兰,一行人缓缓走在秋日的御花园里。
春雪犹疑着开口问:“先帝在那位置上那么苦,娘娘当日为何还要让皇上也走上这条路呢?奴婢今日看着心里很怕,怕旧事重演,皇上将来会不会也像先帝一样求个解脱?”
为什么呢?
懿兰沉默。
因为贪心。
她已享过万人之上垂帘听政的荣光,如何甘愿退位隐居于山水之间?即便享受这份荣光的代价是牺牲儿子的自由,她依旧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了,甚至从没考虑过承襄的意愿。
一如她从前说的,先顾好自己才能顾旁人,哪怕这个“旁人”是她的亲生儿子。
若是将来承襄真如承启一样……
懿兰想着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不会的,她太清楚襄儿了,他就是个富贵公子,没有启儿那样敢于赴死的勇气。
她的启儿,是她倾注了全部心血教养成人的,本该是这个王朝最好的继承人……
她还记得启儿小时候说要让天下百姓不再受苦的话,可上天给他的时间太短太少,少到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她又突然想起了徐知意的那句话——“其实大越早已积重难返,我做与不做都只会是一样的结果,时间早晚而已。”
那场天花,真像是上天要收走承启年轻的性命,也一并收走大越最后的曙光……
她杀了徐知意,可时至今日,她自己也不得不怀疑,这个近三百年的王朝是不是真的已经穷途末路?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如果她没有为一己私欲扶承襄上位,而是将一切还给傅仪昕,大越会不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