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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军之事尘埃落定,狱中的张柏元因贪墨畏罪自裁,大周一片升平之象,仿佛是蒸蒸日上。

高阳帝提拔的新任治粟内史杨骏并不是省油的灯。此人出身寒微,以孝廉举,据说是幼年时随母改嫁,饱受继父虐待,成人后却不计前嫌,冒着暴雨,为病重的继父上山祈福,不想竟感动上天,得仙人赐药,医好了老人。杨骏因此成了美名远播的大孝子,得到了出仕做官的机会。

听着真挺玄乎的……

不美的是,杨骏从小官做起,在边州挣扎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平步青云,得到入京的机会,他那位继父这次竟猝然病逝,人嘎巴一下就没了。这回杨骏连祈祷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什么仙人赐药了。

父母死,任官者须离职丁忧三年,按理说,杨骏这样一位大孝子更应如此。很巧的是,那日朝堂上杨骏一撞惊人后,高阳帝以国家正值用人之际为由,主张夺情,让杨骏仍任原职,其中的玄机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朝堂上的波诡云谲不是普通老百姓所能想象的,宛国圣女入周却足以成为全城谈资。

高阳帝无疑对宛女入周十分重视,从他特意选在水云苑为其接风便可看出。

这皇家园林水云苑乃大周高祖下旨修造,盛极之日,富贵华奢远胜宫廷,比之桂殿兰宫亦有余焉。落寞时,此宫曾毁于战乱,荒废许久,直到先朝时狭关大捷,宛国战败,武帝纳降,遂重修此处,在此迎娶和亲圣女,以示君恩。

司寒笙对先帝并无孺慕之情,但那个男人的功绩无法忽视,哪怕排斥,后代君王也不由自主地向他靠拢。

于高座之上眄视血亲尸骨的孱弱少年成长为阴郁孤独的帝王,他再现了这个帝国昔日的荣光,这或许是他高贵端方的兄长所不能。

初冬,天转冷了,城外龙旌凤翣,雉羽夔头,仪仗庄重,太子在前头骑马,身裹盘金绣玄青轻裘,美服华冠,富贵风流。

康王的生母毕竟出自宛国,高阳帝爱重他,顾忌到仅遣官员迎接或许会令康王落人口舌,是以让太子出城一趟,表示他对这个弟弟的重视。

正等的不耐烦,忽听马跑之声,司承云一拢裘衣,狐腋领拢在颈边,他提起精神,直起身往前边看。

但见一对轻骑打前,手把红旗,驱马过来,激起一片尘土飞扬,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翻舞间,方见一个穿着盔甲的男人骑一匹壮马过来,身后兵众簇簇,车马辘辘,真是威武英雄。

司承云一见了他,立马抬高手臂,兴奋地跟司阳挥手,他嘴唇翕动,应是说了什么,司阳隔得远,不曾听见,只好对他招手示意。

其实莫论司阳,哪怕司承云身边的侍卫们也没听清太子殿下说的话。

只有司承云自己知道,他当时笑容明朗,满脸兴奋,好似表里如一,只有语气略带遗憾:“又活着回来了……”

马蹄高高扬起,司阳顷刻勒马,他翻身而下,单膝下拜,说,“太子殿下。”

司承云立刻扶住他,阻止他见礼。十八九岁的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笑容温柔,和颜悦色地说:“皇叔一路辛劳,就不必见外了。”

司阳便起身,同他带人查检车队,陪着说了会子话。

司承云心思深,从小就跟普通孩子不一样。皇城宫禁,从里面活下来的没有傻子,何况司阳少年艰难,更加不易,他虽有避世之心,却非对外漠不关心。

司承云不太待见他,司阳察觉到了,早年或许是埋怨父亲对他的忽视,以至迁怒旁人,现在他长大了,该是渐渐意识到,有这样一位皇叔在侧,对于一国储君来说不是好事。

好在皇家中的恩仇计较都做得隐蔽,只要不撕破脸,司阳自己心里明白怎么回事,日后尽量远离就是了。

司阳问:“殿下要见见安氏吗?”

宛国圣女姓安氏,名叫安玲珑,司阳主动说,让司承云提前见一见人,以防带人进了京再出岔子。

但司承云心里排斥这个异族女人,不太想见,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个假笑,说,“不必了,男女授受不亲,不妥。”

授受不亲是假,安玲珑归宿不明是真。

司承云心里膈应,怕自己再添小娘,更担忧这桩麻烦差事落到他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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