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在南郡一直被当成神明后裔捧着,月暄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骂妖邪,他动了真格,不客气地说,“血口喷人。李策你自己是个怎样六亲不认的阴险小人,难道心里不清楚?”
李策顿时怒目圆睁,他被“六亲不认”四字戳到了。
“阴阳怪气说谁呢?!”
李策噌地站起来!
月暄看他气急败坏,丝毫不惧,淡声说,“中山狼啊,除了你,还有谁?”
李策的脸涨红了。
他这辈子杀过的人不少,从他十五岁时初征沙场,到十六岁,一场仗打下来,人头足可以挂满腰。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他这儿从没亏心一说。
但先朝宫变前夕,李策做下的事却折磨他至今。
他亲手勒死了自己的兄长李安方,逼迫长嫂、侄儿跳下枯井。
李安方绝对忠于先帝,不可能允许李策出兵扶持司寒笙登基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当时的五方军由李安方统帅,但李策却自认为壮志难酬,英雄失路。他要权力,更大的权力,而一手带大他的兄长却是阻碍……只要有李安方在,李策永无出头之日……
李策是个不择手段的人。这桩事是众人心知肚明的秘密,只无人敢吱声,李策好些年没听人提及,他自己都快掩耳盗铃的忘了。
偏月暄就是敢说。
“你也不是好货,最恶心的就是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勾当吗?!”
李策骂着,攘袂奋拳,做势就要捶他。
月暄火上浇油,他抬了抬下巴,蔑视李策,说:“我怕你吗?”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的架势,李策那些同党们虽然不咋会说话,帮不上大将军舌战群儒的忙,打群架却很在行,作势就要上来拉偏架。
杨骏等文臣见状,连忙踉跄着奔来试图拉架,“有话好说,可不敢动粗啊!”
李策那帮狐朋狗友里却有个脑子不太灵光的,见东边的那群过来,唯恐错失先机,忙扑上前去,一把从后面抱住月暄的腰,叫道,“大将军”,示意李策快动手。
月暄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瞧着李策。
这下倒把李策整尴尬了,他拳头虚晃了晃,正骑虎难下,忽闻一声斥责。
“李策!”
司寒笙高高在上,作壁上观,语气烦厌:“朝廷命官,当庭大闹,成何体统。”
李策的拳头并不一定真要落南山王脸上,他见好就收,腆着脸对司寒笙说,“陛下,他骂我哩!”
月暄不甘示弱,道:“他要打我。”
司寒笙不理,他余光扫一眼犹抱着月暄腰的那位,说,“吴雄!”
还是王震有眼力见儿,见状连忙把吴雄一拽,使眼色叫这猪头赶快松手!
司寒笙深呼一口气,他握拳抵上唇,忽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众皆静默,垂首无言。
司寒笙缓过劲儿,珠帘后的眼睛扫视一圈,他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说,“杨骏说的很有道理,回头递道折子上来吧。”
“陛下听信小人之言!”李策不装了,他撂下狠话,言辞威胁,“真让将士寒心!”
说罢,李策身后的武官呼啦啦跪倒一排,齐声高呼:“陛下明鉴,严惩奸佞!”
这群人都是五方军的主要将领。司寒笙冷眼看着他们,如此阵仗,几乎是在以兵权胁迫天子!
他沉下脸,说:“朕的话你们是一点听不进去啊!既然喜欢跪就跪着吧!”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痛呼,杨骏趴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大叫,“臣有罪!”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返身对准了殿上九龙柱冲过去!
商量好了似的,有人适时解说:“杨内史这是要死谏啊!”
“???”
李策为之侧目。
一帮子人哪还顾得上李策,忙呼啦啦去营救杨骏,为首一位格外高大的中年男子一把揪住瘦弱的杨骏,把人提溜回来。
他失声痛哭:“杨兄,你这是何苦啊!”
杨骏拉着他的手,瘫坐在地,同样哭道,“子远兄,我食周禄,今见国家不宁,百姓贫苦,恨不能扫除污秽,上报朝廷,下安民心,只有以死明志!”
污秽,谁?我吗?
与杨骏一唱一和的那位正是最近走马上任的军政使高瞩,高子远。李策斜眼看着他们,心下暗讽,怂货,他才不敢真死呢。
“陛下圣明,怎会不知你的忠心?”
高瞩方才哭得雷声大雨点小,他敷衍说罢,转身跪奏:“启禀陛下,如今五方军兵额多有冗余,其中老兵,残兵居多,以微臣之拙见,之所以迟迟没有精简冗员,大抵是因为他们退伍后不便安置,难以维持生计,朝廷可以派人专职管照,按月下发津贴钱物,补贴银两,地方官员亦当多加照拂,使他们老有所依,不至流离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