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阔,鸿雁长飞。
敬香沃盥之后,崔巍为秋朗初加缁布冠。
司承云轻笑祝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他亲自俯身替秋朗整理衣物,起身的一瞬,眸光一瞥,不知投向何处。
月绯的身影隐没在人丛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切,偶然抬眸,目光对上似笑非笑的司承云。
他穿着玄色的礼服,明俊秀雅的脸上神情松弛容与,姿态矜贵优雅,礼仪无可挑剔。这个人身上有种被权力喂到餍足的倦怠感,傲慢对他来说不是傲慢,而是理所应当,自然而然。
月绯微微眯起眼,她不声不响的时候看起来总是很危险,就像蛰伏在草丛里的毒蛇,伺机而动,埋伏千里。
再加皮弁,司承云施施然收回目光,祝之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谨尔威仪,淑顺尔德,眉寿永年,享受胡福。”
三加爵弁,祝辞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三冠既成,秋朗起身醮酒,司承云扶了他一把,轻声道,“公子,恭喜啊。”
秋朗与这位储君显然不熟,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司承云递与他三支香,站到秋朗身后,眼看着他跪拜的背影,心底略微感到一点遗憾。
醮酒毕,崔巍取来赐字书,对跪着的秋朗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曰白石。”
秋朗双手接过赐字书,垂首道,“谢先生。”
“阿朗,你过来。”
月暄突然说道。
崔巍看看月暄,转头与司承云对视一眼。
看来这才刚到今天的重头戏。
月暄站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宏大的殿宇在他身后完全沦为了背景,纵然他并非今日的主角,但他只不过往那里一站,久居上位的气度便让所有人都成了陪衬。
他拉过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的秋朗,动作不容置疑地搂过他的肩。
“多谢诸位同僚亲朋能拨冗前来观礼,我的儿子阿朗已年满二十岁,做父亲的能看到他成年,我很欣慰。”
他的声音能清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的这个儿子,品性高洁,清高耿介……”
月暄说这番话时的语气显得很随意,就像即兴致辞,连腹稿也不曾打。
秋朗面无表情地被他箍着肩膀,像完全听不懂他话里的揶揄。
月暄继续说,“我给他取表字白石,正是希冀他能够始终秉持这一品性,就像我对他妹妹皎皎所期待的那样,‘皎皎白驹,在彼空谷’,他们能保持志行高洁,不同流俗是我作为人父最大的期盼。”
月绯眼皮跳了跳,没有想到父亲会在这里突然提及她。
不远处,月暄说,“尽管并非一母所出,但他们兄妹之间从来十分友睦。”
月绯的脸刷地褪去血色,她的表情控制不住地变得十分难看。
胡说!谁跟他友睦!
他算什么东西?!无能之辈!到底是不是我家血脉还要另说!
含秋见势不对,一把攥住月绯的手,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冷静。
月绯已经预感到了月暄想宣布什么。因寻常妾室可通买卖,故其子女都要记入主母名下,对外他们的生母往往不为人知,但皇家之中总有特例,就像皇帝的妃嫔、太子的良娣之类,她们各有品级,可以名正言顺地记入皇家玉牒,所生之子自然不必托名他人之下。
月暄有王爵之尊,当然也有这个特权。
藩王虽仅有正妃一位,但当妾室生子后便可向朝廷请封夫人、淑人,也算有了诰命,可归于贵妇之列。
众宾客果然大哗。
秋朗的生母什么来历,他们难道一无所知吗?倡籍优伶也便罢了,但他们母子常年流落在外,南山王又对那女人的往事讳莫如深,恐怕个中阴私相当上不得台面啊。
照理说,南山王还这么年轻,哪怕续弦再娶,生下一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也毫无问题。他鳏居多年,外面的猜测一直是南山王念旧,难忘发妻。可今日这出奇一举却是何故?竟然为了一个伶人,一个庶子,连出身高贵的亡妻的脸面都不顾了吗?!
犹处在震惊与愤懑中的月绯听到月暄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母亲秋氏夫人抚养他长大,这孩子因为八字身弱,先天不足,一直随母姓,既然他已经平安长大,也该尽快列名族谱,改姓为月了。”
本还窃窃私语的众人此刻一片死寂!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这与一位德高望重的士大夫当众承认自己寻花问柳还搞出了人命有何分别?!何况他还这么的……理所当然!
偏爱宠妾的事并不罕见,也有几个拎不清的纨绔做出些荒唐事。旁人家里捏着鼻子悄悄认下也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