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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李策。

他两手抱着臂,身体前倾,饶有兴味地打量秋朗。

这小子长得好,长得是真好,属于在人堆儿特别扎眼的那种,像月暄的儿子。不过看样子,南山王这好大儿的脑袋瓜子大约不很灵光。

秋朗方才的话说的别扭,你爹好歹是个王爷,你也该是个公子,何以自称草民,给谁言语吃呢?

李策心想,这要是我的种儿,大耳瓜子抽他!

然而事情落到月暄身上,李策就只有幸灾乐祸的份了,他直觉有好戏看,表情逐渐兴奋,更恨不得他们父子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才好!

皇帝面露不耐。

这个秋朗他是听说过的,月暄早年少不经事,弄出了个私生子,后来找上门的。

这孩子至今还没改姓,没名没分的,正经算不上他家的人,却不知月暄又何以要为他的谋划。他对这个孩子,究竟是重视还轻视?

高阳帝轻拧起眉,盯着秋朗的脸看了会儿,才勉强道:“你说。”

秋朗心思细腻,大约也察觉到了高阳帝的不耐,他脊背挺得更直,不卑不亢地说:“草民有实情相告,曲城之战中,击杀张顺者,斫其头颅者,实为南山王姬月绯。”

“哦?”

高阳帝听闻此言,不置可否。

他不太在意秋朗的说辞,而是转头询问月暄,问他:“明熙,是这样吗?”

月暄虽然被问到,他横着眼看了下秋朗,面上却无愠色,笑着说:“他说的不错。”

“月绯……朕想见见她。”高阳帝突然说。

方才一直显得非常客套甚至敷衍的皇帝仿佛突然来了兴致,竟然一定要在这里就看看这位南山王姬是何模样。

月暄当然不答应,这麟德殿里坐着的若非武将便是文臣,他的女儿毕竟是女儿家,出现在这里显然不十分合宜。

高阳帝歪头,意味不明地说:“明熙,你这女儿既然是个有主意的姑娘,不如问问她是怎么想的。”

高阳帝的口谕传到内宫。

月绯这时正和皇后、命妇、贵女坐在一处用膳。她大抵猜到是之前的激将法起了效,秋朗性子清高,这样的人最经不起激,果然就自己把实话说出来了不是。

她只是没想到,高阳帝也不按常理出牌,竟召她去前殿。

月绯打从心底里不想拒绝。

人活一世,能出头的机会太少了,尤其是对一个女人来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月绯不怕失败的后果,只怕她的一生由人拿捏,没有出头之日。

月绯走进来的时候,麟德殿里几乎坐满了清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全都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月绯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甫一走入,目光便不自觉的寻找她爹爹的所在。

月暄坐在那里,对她微微颔首。

月绯这才安下心来。

她跪倒在殿下,上面的天子让她抬头。

月绯依言抬头,眼皮稍一掀便落下。她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上首的高阳帝。他身上穿着常服,珠白色的圆领袍,玉丝织成般的温润质地,比白日里的龙袍更合身,衬得他白皙荏弱,恬淡寡欲,如一尊悲悯的菩萨。

司阳坐在他下首处,穿了一身黑衣,灯火暗处,他的一侧脸溺在幽冷清光里,身形高大、修长,沉默、寡言,像佛国的恶神。

他看到孤零零跪在那里的月绯,动了动按在膝上的手指,眉头轻拧,眼里似有海潮,波涛横生,暗礁隐现。

皇帝显然是打量了一阵月绯,他莫名地对月暄笑了笑,而后只说了五个字:“她很像卿如。”

卿如,是月绯母亲的小字。

月暄闻言,抬眼虚虚地看了他一瞬,便把眼垂下来,眸色幽沉,声音染上不愉:“是。”

月绯的母亲出身辽东陈氏,穆国公陈廖的妹妹,她于高阳十二年亡故,因为南郡的一场疫病。

月绯不知高阳帝与她母亲有何渊源,只觉得他的那个表情,实在称不上善意。

“南山王姬如此聪慧果敢,巾帼不让须眉,”高阳帝说,“朕看她合该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此言一出,月绯心里虽早有准备,还是不由心里一沉,但没办法,月暄已代替她应下,这事她说了不算。

皇帝口头赐婚,所谓的太子甚至不在眼前,但这不重要。

月绯麻木谢恩,心中却起了一层寒意,同样是斩杀张顺,秋朗可凭此获得官位仕途,功劳一旦落到月绯头上,便被轻易揭过,而她所能得到的最大奖赏,竟只是做谁的妻子。

只要有相应的地位和身份,任何人都能做太子妃。

但月绯要做非她不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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