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男人没了力气,又或是他知道她没有伤他的本意,他索性不再挣扎,只虚弱的躺在那半垂着眸子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见他安分下来,顾晚卿便转身去拿事先在柴火里烧好的铁钳,这铁钳还是方才在院子里的木块里找到的,此刻被她扔在火堆里消毒。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她长吁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半举着烧红的火钳,看着刚清理好的伤口,已经又往外冒了不少血,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只用着极小的声音自顾自紧张地说:“可能......可能会有点疼,没事的很快就结束了.....你,你别乱动。”
男人明白了她要做什么,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但顾晚卿就那么僵直的站在哪儿许久,举着的钳子迟迟不敢落下去。
“不,我不行。”她低着头看着他,泄气的说。
男人虚弱的扬起眸子,那双眼睛生的十分好看,就算此刻因为充血布满了红血丝,但那直勾勾的眼神,盯的顾晚卿一时竟不知所措,举着钳子的手呆在半空中不知如何安放。
他看着她,吃力的开口:“你再不动手,这钳子......咳.....就该又凉了。”
“那,好吧......!”
她握紧铁钳,一狠心,将烧红的火钳径直摁在男人的伤口上,顿时,青烟四起,一股烧肉的糊味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顾晚卿担心地看向他,本以为他会反应激烈,没想到他只攥紧了拳头,紧地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叫喊出来。原本就失血过多的脸上此刻显得更加苍白,额头上的青筋根根凸起,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的鬓角眉间滴落下来,胸口也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她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又赶忙从柴火堆里抓出一把燃尽的草木灰撒在他的伤口上,再用布条紧紧的缠绕起来才算完事。这法子还是以前和老爷子四处跑商队时跟一个赤脚医生那学来的。
一番手忙脚乱下来,两个人都已经是满头大汗。那男人疼的没了意识,又昏沉沉的睡过去。但好在,总算把血给止住了,暂且能保住一条命。
做完这些,天已经大亮了。
顾晚卿瘫坐椅子上,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此刻只觉得身子是有千斤重,浑身发软再使不上一点儿力气,这漫长的一夜像是过了一整个月。
好累......整个人也好难受,好想好好的睡一觉啊,她心里这样想着,一整个人就开始无力地向桌子上倒去......但是!一想起昨夜走散的晚舒,生死不明的父亲,还有顾家上下十几口人情况不明......不行!自己绝不可以倒在这里!她强打起精神,双手撑在桌子上,头重脚轻地走到院子里。
外面的风雪暂时停了,但是太阳还藏匿在东边天际厚厚的云层里,天气阴沉沉的。皑皑的白雪覆在院子里和屋顶上,白茫茫的一片,刺骨的冷风一吹,吹的顾晚卿的眼睛直生疼。她俯下身子,从雪地里捧起一大把未融化的雪花在自己脸上搓了搓,冰冷的雪在她白嫩的脸上一刺激,顿时感觉整个人的精神都激灵了不少。
昨夜醒来时,四下摸黑,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这座宅子。现在借着天光,才发现这宅子从前应该是一家戏班子的住所。透过掩着的大门往外看,正是昨夜和晚舒走散的那条巷子,此刻外边静悄悄的,既没有枪声,也没有人声。院儿里搭着好些放置刀枪棍棒的空木架和一些长条凳子,正中间种着一棵大木兰树,用青砖围着,根茎粗壮,足有五六米高。现在正是木兰盛开的时节,硕大的白色花朵携着淡淡的香气绽放在枝头,裹挟着白雪,满树银装素裹,竟让人一时分不清哪些是花哪些是雪。正厅门房的柱子上赫然贴着一对已经褪色的对联,上联提:‘梨园流雅韵,蕴玉藏珠,绝唱戏词三两段’,下联对:‘国粹绽奇葩,博观约取,久涵文化五千年’。中间的横批已经被风吹的残破不堪,只隐约看的见瑰、间二字。
看来这戏班子也曾红极一时,只是不知怎么就人去屋空,只剩下这间宅子和满树的木兰在时光中黯然凋零了。
顾晚卿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眼下的处境倒也顾不得多愁善感他人故事。转身看到院墙下的柴堆还剩下许多木柴,虽然表面上的木头盖着雪受了潮,但下边的还能用。她选了好些大块的干木头,裹在自己怀里,进屋一把添到了柴火堆里,以便让屋子可以保持暖和。
“好了,我要走了。”她冲着床上还在昏睡着的男人自言自语地说。
然而要离开的步子刚迈出房门,又折返回来。看着躺在炕上的男人,一张脸生的姣好,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梦还是伤口仍然难受,他眉头紧锁着,额头上生了好些汗珠。她又心软下来,冲着他说:“罢了,我若径直走了不管你,这天寒地冻,你一个人在这破屋里估计也活不了多久,那我岂不白救你一场?!”说着她脱下自己仅剩的一件狐裘外衣盖在他身上,也不管他是不是能够听见,接着说:我若是能出去找着救兵......一定回来救你,别先死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关好院门,转身消失在长长的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