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卫国公府没有吃饭时打人的规矩,沈之行也忍耐不住,举手就想往儿子脸上招呼,昭宁赶紧出声,“父亲息怒,近来朝中事多,轻晏繁忙劳碌,言语上的冲撞并非本心。”
到底是位公主,沈之行还不至于不给面子,他收回手,神色复杂地看着沈轻晏,口吻严厉,“就算繁忙,也不该把问罪那一套带到家中来。轻晏,你已在朝中为官,就该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你母亲去世,家中谁人不伤心?但若一味沉溺在过去,只会让亡者不安、生者沉痛。”
沈轻晏刚想要说什么,门口传来悠悠然的笑声,万氏带着一众丫鬟婆子,从外进来,“夫君今日让我出去上香,走到半途,忽然想到今日是姐姐的祭日,这不,我就赶紧回来了。果然,轻晏和公主也在,咱们一家子坐下来,和和美美吃上一顿饭,这不就是佛前要求的事情?”
祭日何来和和美美,沈轻晏知道继母故意往他心尖子上戳,根本不予搭理,起身对沈之行行了礼就要走,偏生万氏并不放过他,“怎么,我这个做母亲的才回来,儿子就要走……”
沈之行将她喝住,“别说了。”
万氏扯着嘴角讥讽,“看来国公爷也觉得我现在多余?这个家里,究竟还有没有人把我当主母?不若咱们去陛下面前评评理,看看这么多年对卫国公府的付出,值不值得府中诸人好好地尊重我。”
沈之行一把拉住她,“陛下会管这种事?说出去贻笑大方,好了,没人不在乎你的付出,轻晏这孩子一时偏激,你同咱们的孩子计较什么?”
沈轻晏看到父亲看似主导一切,实则低声下气,又听到“咱们的孩子”,气血翻涌,牵着昭宁就往外走。
这一次,有万氏在旁,沈之行没有拦。
出了门,昭宁颇担忧地看着沈轻晏,沈轻晏直至上了马车,才低声道:“没吃好吧?我们去风味楼。”
昭宁轻轻应了。
卫国公府的这段公案,昭宁不愿随意置喙,只用别的事情开解沈轻晏的心情,好在这个年节,宫里面虽然乌云罩顶,民间却很是热闹,爆竹声里,昭宁用一个糖葫芦,哄得沈轻晏无奈地笑了笑。
这一日已经是正月十六,皇帝还未上朝,昭宁知道那伤不能立时就好,专门递牌子入宫,在病榻旁陪着说笑。
皇帝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到底不再是年轻那会儿,这样的伤,使他看起来憔悴了好些。
说了会儿话,皇帝让人取来大氅,由昭宁搀着出去走走,外面阳光虽然还不够热烈,但终于能得见些许暖意。皇帝看着墙内枝桠,笑着问:“这些日子你大皇兄监国,轻晏可与你说过什么?”
昭宁摇摇头,“没说,他回家后很少会提及朝堂上的事,除非儿臣问起,可父皇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天下都在您手里,儿臣也没什么好问的。”
皇帝摸了摸她的头,像昭宁小时候那样,“可朕总是会老,这天下将来也终会到你兄长们手中,昭宁有没有想过,哪个兄长坐这张龙椅最好?”
话音刚落,昭宁的眼眶就开始慢慢泛红了,“父皇怎么说这个?昭宁心里,父皇母后永远都要在,谁坐龙椅都没有父皇坐龙椅好。”
皇帝无可奈何地说:“好好地讲着,怎么就哭起来,你是大梁最尊贵的嫡公主,不可这般柔弱。”
昭宁摇头,“儿臣就碰到这桩事柔弱,有时候夜深人静,忽然想到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若母后有朝一日……儿臣都忍不住掉眼泪,不过父皇放心,其他事上,儿臣都坚强得很,只求父皇别再提这个了。”
“不提,不提,朕就随口一说。”
“其实在儿臣看来,几位兄长都被父皇教得极好,大皇兄慷慨豪放,二皇兄稳重谨慎,三皇兄温和纯孝,虽说加起来也比不上父皇吧,但遇到事儿了也都能独当一面,母后常常和儿臣说,别的都不重要,父皇的心意最重要,因为父皇心怀百姓,定然会选出最适合大梁的人。”
皇帝听闻,许久没说话,末了才道:“你母后啊,这一辈子都在替朕着想,只可惜朕没有嫡子的福分,不然现在还愁什么。”
外面有小内监匆匆进来,脸上些许惊慌,跪地后道:“启禀陛下,婕妤娘娘……薨了!”
昭宁惊疑地看向皇帝,而皇帝只是点了点头,眉间似乎有淡淡的哀愁,言道:“她身体一向不好,这么多年协助皇后打理后宫,更是积劳成疾,朕心中悲痛,就不去见她最后一面了,传朕口谕,周婕妤贤淑有德,彰闻宫闱,倏尔薨逝,宜以贵妃之礼下葬。”
内监领命而去。
宫里突然有了丧事,人人都繁忙起来,昭宁不宜久呆,等到母后前来,就告退离开。
行至乾兴宫门,遇见神情略有些慌张的大皇子,昭宁行过一礼,刚要说“节哀”,大皇子急切地问:“六皇妹听说了吗?我母妃……我母妃……”
昭宁低声道:“方才我在父皇那里,听得真真切切,周母妃确实是积劳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