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
好多好多张脸。
样貌神情各异,围在楚眠身前,跟着空间的波折上下浮动。
楚眠感觉得到,他们很想和自己说话。
这里一片沉寂,除了这千百副面孔和自己,什么都没有。可楚眠并不害怕,也不惊恐。这个充斥着人脸的怪异的梦,她从小就时不时见到。
“你们想说什么?”
人脸张合着嘴,发不出声。楚眠勉强辨认着他们的口型:
“来·不·及·了。”
“……快·来·了。”
“保·护。”
“!”
像是突然被掐断了意识,人脸们在一瞬扭曲的神情之后止住言语,变得呆滞无神,随后缓慢僵硬地转过头,远离而去。
楚眠立在原地,看着乌泱泱一片后脑勺,略感讶异。
这次不带她入梦吗?
以前人脸都会与她面对面穿行,而后总有一张停留在她的面前,将她带入它的梦境。这是楚眠和这些幽灵一样的人唯一的交流方式。
梦中梦里,每个故事世界都光怪陆离,与楚眠的世界完全不同,但也真实无比,宛若亲身经历。
楚眠逐渐明白,如果他们真的是真实存在的人,她所见的,会不会是他们的记忆?
见过多少人多少记忆,已经记不清了。但每次的一小段回忆碎片,多是悲伤苦痛之事,故事结局也并不圆满。
有什么来不及?什么快来了?她不再去想。她还和下课后的歧兰约好了见面。
像是终于找到了归还的路,楚眠迈开双腿。人潮涌动之外,唯有少女背向而行的身影鲜活灵动,最终消散于虚无。
—
悠悠醒来的楚眠,发现自己靠着书架睡着了,身上还盖着自己的外衫。
记得她和往常一样在书室角落的蒲团上仿画阵图,刚来时天气潮闷,便脱了外衫放在一旁。如今……她揉揉迷糊的眼,透过书脊缝隙望向同样迷蒙的窗外。
秋雨潇潇,丝许凉风袭过微掩的纱帘,这样披着倒是正好。
楚眠锁好书室的门,下了窄梯,穿过几转细长的走廊,来到阁楼底层的正厅。几盆赤蕊桂树栽饰厅前,再往内望,月牙形的紫玉竹几旁,已有一人端坐于此。
男子长发披散,与水色长衫下摆白兰伸出的长叶勾缠,仿佛整个人都被那簇仙株环抱。本是芝兰玉树之人,伏案落毫间,尽显从容稳重,却又不失细致流畅,在印有红藤咒纹的稻纸上作出图画般的祝祷文。
楚眠也不愿打扰,转到开得正盛的桂花树边随意打量。
心头无端浮现闲时翻阅的药书一页,上面说,这赤蕊桂不比普通桂花馥郁芬芳,瓣心却生着可制烈毒的血晶状细蕊。
她知道,兰草很好,可或许这花和她的书友更般配。看似玉致不染,淡逸清雅,切不可忽视了内里针芒。
待歧兰默完置笔,楚眠方才上前搭话:“咦,你写的是羯罗摩训词?你们今天学到这里了?”
仿若粗墨线描刻的菱眼微微瞠大,尾端那笔惟妙惟肖的墨锋便往上斜去,再有细笔勾出睫羽弧度,歧兰看见是她,面露苦笑道:“怎么来了不出声?早点叫我便好。”
约定了学习讨论的时候,本就整日泡在暗阁书室的少女会早早在大厅等待,今天算是他第一次等她。
“知道啦。对了,谢谢你拉了窗,还给我搭了衣服。”楚眠温言道谢,直接揭穿了青年的好心。
歧兰不常提起自己的过去,但楚眠还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他曾是一个上榜宗门的首席弟子,不知为何放弃了修为,转而到巫族修炼律术,求做巫官。
相识一年,他应该是把自己当成朋友的吧,再不济,也是同学。
果然,歧兰在仙门礼仪课上学会的标准微笑最是谦和得体,掩去了那一瞬微不可察的凝滞,他同样坦诚地回道:“不客气。”
“真是稀奇,你居然在看书的时候睡着了,”对于楚眠学习修士法术的热情,歧兰向来钦服,从未见过她中途困倦,“最近没休息好吗?”
楚眠摇摇头,也在竹几前落座,转移了话题:“最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你可是跳级参加巫官考核,也只有唯一一次机会。”
“有你帮忙,一切都很顺利,只剩我自身的一些小问题。”歧兰十指上下翻动,将桌上凌乱的模拟用符纸归类放好,那些色彩斑斓的纸片便如同一只只蝶合拢在他的宽大的掌心。
他又端来驻温壶帮楚眠倒了杯水,问道:“比起那个,你学会缚灵阵法图了吗?”
“嗯。”楚眠把看着像是布满了鬼画符的草稿纸交给他。
曾是修士的歧兰眼力和记忆力极佳,只扫一眼,便知道她不仅学会了,还做了几处修正和优化。
他决定先夸夸努力的小姑娘:“这样一来,控魂系的阵法你算是都掌握了。这灵魂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