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拍他的肩膀,爽朗笑道。
片刻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拍主君的肩膀,于是笑得更大声:“哈哈,没想到有一日我能拍到伯爵的肩膀!”
望舒吓得一激灵,噌地站起来,骂道:“你这小子!”
日头稍微向西斜了一些,上庸城墙上还留着正午的热气。
望舒穿上铠甲,跟着谷梁父子登上城墙,眺望远处秦军白茫茫一片的营账。
城上每五十步男子三十人。城下守楼士卒,一步一人。每一矮墙,冯垣[1]再增派一人把守,同时于四面女墙上埋伏弓箭手百人,又备有钉子板,铁钩,叉竿,滚木,擂石等防守之器。
谷梁偃双手撑在城墙上,他的帽缨被微风吹起,神情严峻:“复关,你看,秦军已成合围之势,今日必来攻城。”
望舒同样严肃地回望着谷梁偃,不觉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复关,阿婴,你们随我来。”谷梁偃提剑起身,边走边介绍道:“东西两面的城门我安排了我的长子和侄子来守,南面的城门我亲自把守,而北面则由裨将黄将军负责。上庸能战者有五千人,房陵尚留两千人照看老弱。”
“伯伯,粮草的事情怎么样?”望舒想起兵书里讲“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话来,忙问道。
谷梁偃沉吟了片刻,答道:“城中粮食够全城人吃一月左右,应是能撑到秦国退兵。再者,我已上奏国君,又向上官大夫求援,秦军远道而来,无论如何也撑不过半月。”
见谷梁偃如此,望舒更感愧疚,叹气道:“是我不好,没能搬来救兵。”
谷梁偃没应他这一茬儿,继续安排道:“复关,你同我一道,在南门迎敌。若我战死,便由你来指挥。”
正说着,谷梁婴叫了一声:“兄长!”,噔噔蹬跑着登上女墙。
那披甲的青年玩笑地捶了谷梁婴后背一下,向谷梁偃道:“父亲!东门已布置好,母亲也已回到城内。”
谷梁偃嗯了一声,让望舒上前来,向长子介绍道:“这是谷梁家现在的主君,望兴的儿子,望舒。你向他行礼。”
“望家的人来做什么?吃着赋税便罢了,向他求援也带不来一兵一卒……”
“住口!行礼!”
披甲青年不情愿地作了个揖,走到弟弟身边去。
谷梁偃继续道:“来人,传令下去,我战死后,便由复关来守城。”
“父亲!何必说这种话!”谷梁婴闻言不祥,出言制止。
见望舒垂头不应,他一把将望舒推到城墙边上,提高了声音:“望舒!我是臣,你是君,如今我只不过代行号令,若我身死,你责无旁贷!”
望舒凝视着城下越聚越密的秦军,说道:“伯伯,我愿以死守城。只是我未曾临阵杀敌,恐进退不当。”
“望舒,你看好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未曾杀过一人。”
谷梁偃大喝道:“如今,诸位要一同杀退暴秦!”
“为何?蓝田之战,秦军杀我八万,伊阙之战,秦斩韩魏二十四万,屠五城。秦军将士斩一人,升一级。若不能退秦,祖先筚路蓝缕之功业,我等父母妻子,又当何处?我楚人绵延七百年,岂能做人加官进爵之亡魂?”
望舒直起身来,环视身边的将士,他想起父亲,想起先生,甚至想起宋玉,然后又将他们压在心底。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下拜道:“我乃望氏长子,望舒!今日愿与各位共退秦军!”
“共退秦军!”众人齐声高呼。
蓦然,城下鼓声如雷,只见秦军已集合规整,军容整肃。前有盾牌兵,攻城投石之车,后有长矛兵,步兵,成排山倒海之势。军中竖的大旗上,写着秦大良造白起的名号。
为首的将军站四匹高头大马拉的战车之上,着银白铠甲,在日光下耀眼夺目。
“传令下去——”
“弓箭手,准备!”
“擂石,滚木,准备!”
“滚水,准备!”
“所有人,严阵以待!”
谷梁偃拔出了他的长剑。
“攻城!”随着城下一声大喝,军旗招展,传达着攻城的指令。
无数士兵持着盾,推着云梯,飞快跑着,高声叫喊,向这座孤城铺天盖地而来。
“放箭!”
弓箭如雨点般落下,冲锋的秦军成片倒下。后继的秦军视若无睹,依然像那些集结起来追捕猎物的狼群,黑压压一片,似乎要将上庸撕碎。
望舒和谷梁婴对视了一眼,两两无话。
充耳的杀伐声中,谷梁婴小声问他:“复关,我们真能打胜吗?那是大良造白起……”
眼见有云梯已经搭上城头,下面秦军士兵以极快的速度避开滚石铁杆,向他们爬来。
望舒深吸一口气,手起剑落,那秦兵睁着血红眼睛的头颅一下子飞了出去,从空中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