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光四年,一切似乎都已平复,沧岳朝的皇后夏侯岚珠却笑不出来。
在贤妃安葬后不久,她的胞弟缢死于了府中的梁上,宗族震惊,夏侯一宗上书求圣驾详查此事时,御书房传了口谕,寥寥数语哀言,便将那折子统统退于了她。
“是他,是他做的!”她幽愤难平,于圣驾前啼哭道。
“皇后似乎意有所指?”
“段恪,是他做的,悉数是他做的!”她泪如雨下。
“皇后如何以为会是他呢?”今天子似乎没听懂她的话,目光一瞬不瞬地打量过来。
在那双徐徐逼视的眼神中,她惊觉失言,嘴唇泛起了细弱的苍白,可她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挥不去的恨,为她无辜惨死的胞弟。
“圣上,段将军对臣妾耿耿于怀,他认为岚珠没有好生于宫中照顾秋桐,任秋桐独自寻了短见,他恨臣妾!”皇后将内心的忐忑压下,在经历了接连的风雨后,她已不再如旧时青涩。
“那么岚珠认为自己是将秋桐照顾的很好了?好到让她可以平静地爬上那冷宫的凳子,自己缢了自己?”昭光帝失笑间,脸孔上聚起了让人怵目惊心的黑霾。
“圣上,您如何这般说呢?段将军于那方出现过,许多人都见到了,臣妾的胞弟死的冤,岚珠要为她伸冤!”
“这天下间有多少人,有冤申不得,那刑部每岁压的冤纸比你夏侯一宗的奏折还厚了很多,桩桩人命关天,朕以为皇后或许可以忍耐些,朕国事缠身,分身乏术,而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话你当好生记着,头上的神明不会让人白白冤死的!”
她有了一刻的呆滞,圣上的话让她心中泛起了毛骨悚然的凉意。
“皇后,你看来还不懂,说来朕不能听你夏侯一宗的一面之词,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朕不觉的是段恪杀死了你的胞弟,而是你杀死了他?”
“圣上,段将军好生生的,臣妾一介妇人,长居凤宫,如何有杀他的本事,臣妾不过是请圣上过问此事,臣妾的胞弟死的冤枉!”
“朕的皇后,你是没见,那段恪从来没有这般颓废过,因为胞妹秋桐的死,他的心也死了,他请求调往远地的一方小小的兵镇,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他心寒至极,不再留恋朕授予的荣华功勋,朕失去了一员良将,朝中如今青黄不接,将才奇缺,让朕寝食难安!”昭光帝指着下首咆哮道。
“圣上——”她瞧着那双疏离的帝目,惊吓间打起了哆嗦。
圣上知道了吗?
不,不会,段秋桐的事自晚贵人回朝后,圣上便没再提及,这宫里一切如常,连那濋章殿也是安静如昨。
“有些事只有心里的鬼知道,朕请皇后节哀顺变!”冷抛一语,天子径直往外行去了。
“圣上的意思是臣妾害死了贤妃吗?”她追过,拦住了那龙影。
“朕可没说过,朕不认为段将军敢触了你夏侯一宗的霉头!”
“他敢的,段恪仗着有军功在身,置国法于不顾,他是佞臣贼子,其罪当诛!”她心中义愤道。
“诛?若段恪死了,朕会以为是你夏侯家做的,所以还是别做傻事,有时这傻事做一桩,这一辈子也够了!”
“圣上?”
“朕会让太医院告诉群臣,皇后不能生养,而皇后也可以知会族内一声,夏侯一族的荣耀止于本朝,止于你夏侯岚珠,你夏侯一族不会再出凤后了,至于那原因,皇后心里头明白!”昭光帝凛凛斥了句,拂袖而走。
她看着那残酷再度掉在了眼前,瞬间哭倒在了凤藻宫内,圣上确认是她做的,她的难处不会有人体味的,除了有一口气,她不比那贤妃好到哪去?
她想死的,只是不能,她想凤德慈怀,可她初入宫闱,被那细作谭庆枝拉下了泥潭,一步错,步步皆错,步步皆是死局。
她爬到佛龛处,抖颤着上起了香,那香一炷一炷地点燃,烟雾缭绕,让这座金碧辉煌的凤殿,看起来是那般的飘渺冷清。
在一番痛彻心扉的大哭后,她站了起来,擦干了泪,夏侯家的凤后,眼泪要流在心里,她依然是这沧岳朝的皇后,而即使自己用尽心思打理后宫,皇上也未必有空子来瞧她一眼,这“冷宫”的日子她一直过了很久,她习惯了,也会一直习惯下去。
而将来的事,已与她无关了,若能有夏侯家的女子不入这皇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忽的明白,她最大的悲哀是入了这座凤藻宫。
她最大的幸运也是入了这座凤藻宫,可以从此吃斋念佛度己,而不求一人来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