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元三十年夏末,今天子自行宫避暑回朝,又二日,于乾元殿升了大朝。
身着江水海牙、鹤麟呈祥绯罗官袍的官员站列两班,手持玉笏,朝参跪拜,这方黄门太监才喧声上递折本启奏,殿外便有飞骑之声,由远及近传来。
百官凝神向外瞧过,须臾已有手举金牌、汗流浃背的驿递随了兵部官吏殿外请旨觐见。
金銮殿御座上身着杏黄衮袍、冠结二十四珠旒的男子与丞相岳旬对视一眼,昨夜未有兵情异动的急告传来,不知这十万火急的驿递来自何处,只淡着一双眸子,于外侍监威声道了声:“传!”
一本落有青転侯印信的急奏递过,着实晃眼,武皇心中一凛,帝目倏然湛出耐人寻味的光芒。
展书读罢,上首龙姿威俊的身影面色僵沉,抬眉命随侍转于丞相等近臣亲睹,那衮袍上方的五爪龙鳞,自晨曦透亮的清光中,寒金光烈,瑞丝绦灿,
“青転侯奏陈,郢地由金水运过的漕粮共一百万石,其中掺了七成的陈粮,近半数还发了霉,兵卒接连染疾,昨夜边地与梁敌交兵,朝军吃了败仗,特向户部与兵部急筹粮草!”
诸葛豊迟气定神闲地道出朝事,拇指摩挲过手心,倏然攥紧,额心就在那一刻堆高了去。
此情此景,几位内大臣神色暗递,那手中准备今日奏参青転侯罪状的折子,又于慎思间悉数放于了袖内。
下首朝臣一时嗡议,户部尚书脸色白惨,兵部几位大人也吃不住,皆螓首告罪,这方正议论,不想又有急奏由省中呈来,内大臣皆惊,匆匆扫过条陈,神色骤变时,忙呈于今上御览。
“看来尚不止这一百万石?”武皇未观条陈,帝目扫向下首几位近臣,目色打量着不远处的龙庭清光,眸中浸着几分幽冷。
“启奏圣上,延洲、远屽几地漕粮中也现霉腐,幸尚未拨调于军中,眼下当拨调粮草,解军务之急,这其中来去,尚待详查,恐要缓上一缓!”岳旬出班,下首进言。
“岳爱卿,这青転侯十万火急的奏陈,一大早便来了,如何缓得?缓一刻,朕可就成了那闭目塞听的昏君!”诸葛豊迟自嘲时,摇了摇首。
岳相长眉虬结,连叫数声惶恐,两班朝臣伏地跪倒,“臣等罪该万死”之词不绝于耳。
“此事待查实后,诸位爱卿再告罪不迟!”
武皇迟迟未叫起身,只瞧着御案香炉,自侍人手中接过了茶盏,慢条斯理地品呷着,抬眸打量下首黑压压的脑袋,面沉如水。
待那香燃尽,武皇方扫视下首,手中搓捻着几颗佛珠,自御座上站起捋髯命道:
“拟旨,户部速调北境漕粮一百万石于那青転侯,记得要最新的净米,兵部自陆路押运于郢,青転侯封地军户自产的粮食足够半载之用,且告于骆缙,朕会详查此事,青転侯乃朕的护国良臣,当思臣子之责,此番若失一城,朕力斩不怠!”
户部、兵部尚书匆匆携旨去办,武皇于朝堂上听罢各方奏陈,退朝后摆驾御书房。
晌午刚过,各州府奏陈宛如雪降。
漕河沿路私设口岸,课增漕税贪腐事发,江夏一带官吏与商贾勾结私运桐油、铁线事发,宜水洪工不堪徭役重负、官逼民反事发,漕仓陈粮腐烂、军粮私自鬻卖屡见不鲜……
细查各处文簿、淳安王诸葛昀舜之名,堂然在册,至入夜,弹劾的折子已堆积如山。
御书房武皇雷霆震怒,内大臣跪地,面无土色,皆一个个提着脑袋,不敢妄言。
“启禀圣上,六皇子殿外请旨求见!”红衣内监入内禀告。
“朕不见!将这些折子悉数拿于朕这钦点的功臣,让他回去好生瞧了,一条条给朕书个明白,记得叮嘱这六儿郎,且好好摸摸自己的脑袋,看还能长上几日?”诸葛豊迟怒极,将那奏折悉数拂下了案。
殿外听旨的少年,吓的打了个哆嗦,于殿中看完各方奏折,已惊地冷汗涔透,一摸脑袋,惶然奔去了永乐宫。
“大哥,那口岸增课及私运桐油、铁线之事,自上二任漕督在时,便是如此,并非是臣弟在时出的乱子,臣弟于江夏未拿一分一毫,而那文簿上的印信,皆是会同漕运总督孙翰龄商议后才落的字,那洪工徭役之事,总兵大人告诉我为首几人皆已获罪,如今被掀出,怎是臣弟的过错?而那陈粮一事,臣弟是看着那新米上的船,定是那青転侯胡说,大哥,你叮咛了几位大人周应臣弟,昀舜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疏于督责外,怎会与这些上奏的佞臣为伍,做下此等罪恶滔天之事?”少年将那折子递过气道。
“六弟,那差是你自己请的,我让那几位大人周应于你,本是好意,大哥可没让你事必躬亲地书那文簿,那贪腐以及漕河诸事,大哥也方知道,让你督责,你倒好,这乱子如今朝堂之上,压也压不住!”书房内,诸葛淳瑜踱步训教道。
“大哥,此事臣弟冤枉,父皇让我书那罪表,可这些事昀舜如何知道?我这巡漕御史,说来笑话,纯属聋子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