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乐署西面的廊榭,天竺牡丹妃色压枝。
舞衣沾了半帘雨声,于松烟墨色的泼洒中,玉露凝香
据闻圣上会定期驾临乐署抚琴,那是他经年的习惯。
作为圣上钦点的乐坊女舞,她拥有了一位教习,拜太子关照,那位教习无法以绝艺相授,加上谢月华的阻滞,她依旧壮志难酬。
谢月华独占芍药馆,每月的这日,谢主舞皆会换新衣、置新舞、于圣上经过时,技压一筹,取悦帝心。
这后宫不仅有美人迟暮,女舞也是如此。
谢月华的阻滞,不过是一个女人于荣盛之时的恐惧。
她不会选那芍药馆,离伤碎心的紫色花海,不是她喜欢的景致。
她喜欢牡丹,国色天香,乐署未植,此处廊榭乃三道宫道交汇之地,新开的天竺牡丹虽不及御花园的锦绣香浓,花朵自有雍容之态,入心入眼。
曲廊边尚有一偏径,不入官道,便可直去琴坊。
她于中途设阻,若圣上沿偏径而走,那意味着凤藻宫那夜,那曲《抱月》,未入帝目,她败了!
时岁将人啃噬的体无完肤,乐署的日子,她不曾虚度,朝夕临阵以待。
雨不知不觉又大了起来,迷蒙湿漉,这样的天气,连猫都会打盹,圣上会来吗?
丽影幢幢,玉色的纤足上点了妃色的蔻丹,于纱衣的回旋中,宛如点点牡丹香屑,随雨风闪耀。
武皇诸葛豊迟移驾乐署,景澜殿中的长相厮守,让他于孤寂中寻得了些宁静餍足的感觉,只是身为一个帝王,是无法沉溺其中的。
在贞顺皇后凤旨得现后,其中谆谆教诲,让他于一刹醒了过来!
晨夕更鼓中,美人唇温仍在,她说不喜他上朝、不喜他独处、不喜他去别的嫔妃处,这种坦白他珍视着,却不能放任。
皇后未询问宝册之事,那意味着皇后处,陈娥未能过关。
他深知其中症结,陈娥不能将自己仅当做一个情郎来爱,她该爱一个帝君,“舍得”之味,阮锦等嫔妃的颖慧远在她之上,这让他隐隐生憾。
或许他不该贪求过多,她不是回到自己身畔了吗?
一个女人想与一个男人情深隽永,白首相携,有什么错,或者错在他只是一个帝君。
廊檐下花香拂袖,乐署歌声细细。
于伞下抬眸,望见了雨珠跳跃中,丽姿入骨的少女。
那葱白纱衣处一抹抹烟墨,有士人之雅,而水袖蹁跹的舞影中,秋水伊人,在雨纱斜织中,娇颜时隐时现,点亮了视线。
步上玉阶,有雨风轻荡,美人脚尖点地,正旋身而起,就着飞卷的花涛,飘沾身畔,纱绫不小心飘在了龙佩的金色绦穗上,缠成了一团。
眉飞眸漾,美人柳腰急急逆转,试图解下纠缠,诸葛豊迟于那玉足上的点点妃色中,微微失神。
望着那缠绕龙佩的纱绫,于龙袍的玉带处卷作了一朵花璇,流月也呆了片刻,她只想御前小试,却未料到,会突发纷乱,如此冲撞圣驾。
诸葛豊迟知她极美,此间细瞧,还是心中难掩惊叹。
眼前美人,未施粉黛,面若婵娟,妙龄年纪,已得上苍厚赏,生就天人之姿、丽照尘寰。
“惊了圣驾,如何这般不小心?”
圣上身畔的陈萦盯着那龙佩上的纱绫,于近前嗔道。
“我……”少女明眸忽闪,灵动夺人。
“朕还以为遇到了刺客,内廷行事惶乱,依例当罚了板子!”
诸葛豊迟扫见她水眸中的惧意,不禁生出兴味,于此逗留片刻。
“念此女初犯,请圣上从轻发落!”陈萦想起冼宫人的嘱托,耳闻圣谕,近前相请。
板子?
神色大变,流月几乎要叹息而亡。
美人命薄,她果真是薄到了极致!
“圣上隆恩浩荡,请饶了流月御前疏忽之过!”
少女扑通跪地,伸手欲解纱绫,却听得宫人细音叱道:“圣上随身之物,不可行止无状!”
“又加一罪,看来不单只是领二三十板便够数的!”诸葛豊迟捋髯,睿目凝视,于陈萦道。
“谨遵圣上口谕!”红衣太监步出,不禁拂衣叹息。
板……板子……
花容凌乱,那一次的杖责已让她经历了惨绝的屈辱。
“圣上的龙佩完好无损,流月……”强作镇定,她无法相信这样便大罪临头。
“看来还心有不服?”诸葛豊迟气定神闲,没有忽略她脸上的薄怒,瞧着,依然赏心悦目。
“此玉乃先帝之物,小小女舞,陋尘染指,怎能如此御前莽撞无觉?”
陈萦厉声指点,流月听着,心中只有闷绪游走。
小小女舞!
陋尘染指!
她回到了内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