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手下这盏巧夺天工的长明灯,又瞧瞧那人,忽觉这是件颇为棘手的事。
若是旁人借了也便借了,可这人偏偏是萧擎苍。
忆起他曾形容鬼祟地私入御书房,如今这内宫禁地,他竟又冒了出来,真是匪夷所思。
四皇子在策论中既说这奉朝有虎狼之势,想必这盏灯定是不愿借他的。
我当即摇首,萧擎苍似没料到,脸上落满惊讶,之后立在当场,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道:“你不是宫女?”
我未答,瞧着他一身世家子弟的装束,愈发觉得这萧太子出现在此地,并不寻常。
“听说这宫内的四公主,平日里最是傲慢了得?”
他负手踱来,挂着亲切的笑容,于我面前试探一问。
四公主年方十三,与我同岁,因少时体弱多病,常年在暖宫养着,不过是旧岁时才返了宫,圣上娘娘自是呵护的紧,她金枝玉叶,帝女的傲慢浑然天成。
“你是何人?”我也当即试他一试。
“你哥哥的朋友!”他笑答,目露精芒地瞧了瞧我,一副笃定的模样。
“本殿上方有几位兄长,宫里宫外他们皆有不少朋友!”
我见他耍滑头,微扬了下巴。
“你几位兄长是有不少朋友,可是这世上的朋友并非皆能成为一家人!”
他闻言,言语暗示时一声朗笑,弯了弯眉,当即拱手施礼,已俨然确信了我的身份。
我知他在说求亲三公主之事,心想萧擎苍,怎知那三公主会嫁你?
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圣上已昭告内廷,这三公主可嫁边地小邦,却唯独不能嫁于你萧氏!
“公子所言有理,本殿这灯的确只借家人,不借外人!”我顺水推舟堵了他的话,欲取道而去。
“公主这话岂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滄岳朝古谚有云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知公主可否今日为在下破个例?”
他展袖拦我,一方俊逸的面孔,眼波饶有兴味。
奉朝的太子萧擎苍,自幼聪慧,深得圣眷,他少年得志,也是孤高自诩,运筹帷幄之人。
“破例自是有的,如公子所言,本殿天生傲慢,公子既是我兄长的朋友,想必也是文武双全,那火罗天圣可汗可以无钩而钓,名动天下,公子若此时能捕到一条大鱼,本殿这灯便借您!”我佯充大方道。
“四公主不仅傲慢,还会于人面前出难题!”他盯着我,凤目微扬。
“公子既是我哥哥的朋友,这借一盏灯自不是难事,若说出难题,恰恰是公子您?”我反诘一句。
萧擎苍腮边挂笑,闻言有些遗憾。
“公主既不愿相助,我自不会勉强!”说时,萧太子身子一移,已无奈地让出了道来。
我颔首相谢,执灯而走,只是未行出五十步,身前一道紫衣身影飘飘跑来,萧擎苍复度笑容可掬地立在眼前。
我皱眉,却听他哂笑间拱手道了句:“就依公主的意思,只不过不仅是借灯,明日亥时玉枬亭邀公主赏月如何?”
那玉枬亭的月色是宫中佳景,萧太子才向三公主求了亲,眼下却要邀“四公主”赏月?
我瞧着眼前玉树婆娑的萧擎苍,撇开他风流的本性不说,单说这萧氏联姻滄岳朝,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萧擎苍若知所约之人,是此际“风头正劲”的轩辕莲歌,不知他会不会笑自己眼拙。
我兀自思量,萧擎苍已点了我的穴。
“先小人,后君子,公主这灯,萧某借定了!”
“你是何人?”
他冲我躬身一揖,当即报了家门。
“萧擎苍?”
我瞧着眼前高冠抹额的人影,一副如雷贯耳的表情。
他双眸温柔,道了句“玉枬亭的月,愿与美人共赏之!”
此话一出,我浑身滚过一层麻痒,郁结之际,却见萧擎苍潇洒地挪出视线,而后他回眸深看我一眼,“嗵”地一声便扎进了湖中。
这临近秋时,夜晚的湖水冰冷,萧擎苍同学好单纯!
我感叹时,身旁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现出一人。
这种不露声色的身法最是骇人,我咯吱咬了咬牙,打了个寒颤,直到看到一双熟悉的茶眸,我方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说辞是何等的昭然人世。
“萧擎苍说要邀美人赏月!”我兀自将那美人二字强调了一番,说于火罗王听。
红发男子塞语不言,目光打量了下我的头发,于惨不忍睹间别开了视线。
“若这萧擎苍从水中出来,发现本殿不在,一定会非常有趣?”我望着月下湖畔,自言自语。
一道赞赏的目光投来,下一刻我已灵活自如的舒活了番筋骨。
“那玉羹羊是何缘故?”尉迟璿璥抱臂问我。
“宫中夜宴,本殿输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