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过什么?”
“先不说被打死的侍女和摔死的车夫,你觉得以雷电伪造意外的手法她那脑子能想得出来?”
“买凶就可以。”
“你误会我了,我不是鄙视她,我只是觉得这和她的性格不符。侯笙可能会偷袭下阴手,但多半上来直接捅两刀子,不会采用如此迂回的手法,即便当真买凶,也会跟杀手说好,我要这俩人好看,越惨越好,给我弄死完事,而会伪装的,多是谨小慎微之人。”他的指骨在桌面叩了叩。
荆白雀细想,中肯地点头:“那……那位弄碧夫人呢?”
“弄碧是侯信年少时的情人,后来因为战乱分离,侯信以为弄碧离世,回到巴蜀娶妻,却不曾想数年之后她带着孩子找上门来,侯信心中有愧,待她和孩子甚好,不过她毕竟不是侯信明媒正娶的夫人,于侯夫人而言尊卑有别,站在她的立场,不大可能和丁酉春结仇,甚至应该反过来拉拢。”
“弄碧的儿子,那位大公子听说和他父亲一个德行,都是惹女人爱的,常在外鬼混,不过没见到人之前,一切都不敢下定论。”
荆白雀冷笑:“这么看起来,倒是二公子最老实。”
宝蔻是第二个被挤出来的,战斗力彪悍的三位,她一个也惹不起,更是说不动,只能哭哭啼啼回到侯明之身边,哭诉是自己的错。
压抑到极点又无可奈何的侯明之,突然把手里盘子朝着那梨花带雨的姑娘一摔:“你说你撞她做甚!你为何非要去撞她!”
碎片飞溅,划破了宝蔻娇嫩的肌肤,血珠溅了荆白雀一身。
荆白雀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我收回刚才的话,”她顿了顿,又改口,“这么看,倒是侯信最无辜。”
宁峦山似笑非笑看着她。
荆白雀一哂,且听他说:“最多就是肚子里装着坏水。”
“那日你去找阳子瑜,错过了我破案的高光时刻——言归正传,这老小子做了一场戏骗丁酉春来,是想接近他,通过他达到一些利己的目的,人还没见到,不存在出现分歧动手或者落井下石的可能。”
荆白雀道:“但凡事都有万一,你只是从丁酉春的角度出发,万一侯信并不想认儿子呢?万一他,觉得这个儿子有失脸面,所以……”
宁峦山脸色突然煞白。
“你怎么了?”
这不像是别人提出了自己遗漏之处后出现的那种恍然和惊讶,倒更像是内心脆弱的地方被猝不及防攻陷,这是她第一次见他面露恐惧,竟至短暂的呆滞——他竟然一点没想过,还是他不敢往这方面想?
荆白雀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多问。
“我是真的没想到,虽然他充满算计,但,但不得不承认他看我的眼神,那是一种父亲的悔恨,人是复杂的感情动物,很少,却不能否认……”宁峦山自言自语着。
“……你怎么知道父亲的悔恨是什么样的?”荆白雀垂下眼睫。
“唔,也许想象过吧,我很小就失去了父亲,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他看到长大后的儿子,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
荆白雀直勾勾地盯着他。
宁峦山忽然哂出声,并不像完全陷在情绪里的样子:“看什么呢?”
荆白雀伸出的手从他后背滑落,又恢复了那种清冷又漠不关心的态度:“连眼神都能想得如此仔细,我在想,荆州官场实在太黑了,否则今日的小皋陶没准就是你了。”
“我可不想引来杀生之祸。”宁峦山悻悻地说,眼底却有了些许笑意。
荆白雀却觉得他眼中还蕴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谨慎地抬起头。
“我是说怀璧其罪,他没有名声,未必想要认儿子,一旦觊觎身份带来的权力,祸事就随之而来。”宁峦山舒展手臂,将目光远放至西蜀雾蒙蒙的天空,“其实那些大案要案最难的地方,不在于杀人诡计之复杂,而在其背后水深,蚍蜉难以撼动的力量,丁酉春敢在建康办案子,真当得了一句胆识过人,但也注定……”
那些现实得扎穿人心的话被他咽下,换取一声无奈又无力的叹息。
——
老实人发飙,效果出奇的好,赏花宴轰然而散,吃茶也不吃了,各自回屋,一直到晚宴才现身。
侯明之颓丧地坐了会,忽然抱住宝蔻,连连道歉,如果说起初还只是觉得他木讷,那现在,这个男人是当真懦弱,也只敢向弱者反抗,荆白雀说不出什么滋味,觉得憋得慌,走得很快。
好在下午闹过这一出,晚宴异常平静,侯信不仅少愁了几根白发,甚至脸都要笑开花。
就是席间空席,那位大少爷仍旧没有现身,据说人去了汉中,还在路上。
饭后,两人都倍感心力交瘁,回到房间无言静坐了许久,宁峦山才磨磨蹭蹭洗了把脸,对着镜子自恋地端详一番,忽然发现了什么,笑道:“你偷看我!”